正月十五上元节,夜空黑得如同泼了墨一般,只剩一轮圆月悬挂其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青州城内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从东头到西头的街道两边架起了两道长长的灯笼,图案形状各不相同,点亮了整条街道。
谨郎坐在秦毅的左肩上,高出旁边行人一大截,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明亮的双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将整条街的风景尽收眼底。
妤娘在一旁看得有些担心,这么高的距离生怕他摔下来。
秦毅低头见她细眉蹙在一起,清澈透亮的杏眸中含了担忧,忍不住嗤笑一声,伸出另一只大手自然的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柔荑,带着往前走。
“好好看你的灯,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操心。”
妤娘有些不满,手上使了力开始挣扎,一张小脸都累红了身旁的男人不仅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朝她露出得意的笑。
浓眉高高挑起,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眸里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妤娘见状鼓起双颊,像是河豚一般,转过脸去,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唇畔勾起一丝笑意,秦毅不由得握紧了手中柔软滑嫩的小手。
妤娘在京城时,曾看过比这些要精致十倍百倍不止的灯笼,可却从未像今晚这般挤在人群中随心所欲,想看什么便看什么,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在家中时母亲虽然对她管得不是太严,但却不会放任她独自一人晚上出门上街,一旦出门必是侍卫开道,丫鬟婆子环绕,如此一来哪还有乐趣可言。
正四处张望着,转眼便见一处卖灯笼的小摊子上挤满了年轻的少男少女。
秦毅见她好奇,牵着她拨开人群挤到摊位面前,卖灯笼的摊主是个年轻的男子,身姿修长,面容白净,浑身散发着一股书生气。
见摊子前围了那么多年轻的姑娘小姐,书生一时红了脸,双眼里充满了窘迫,指了指上面挂着的灯笼口中结结巴巴道:“这,这些灯笼上的图案都是,小生亲手所画,各位可随便看看。”
摊位上挂着的灯笼玲珑精致,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上面姿态各异,或笑或嗔的仕女。
妤娘顿时眼睛闪闪发光,目不暇接的打量着一盏盏灯笼,最后一眼看中上面画着仕女扑蝶图案的四面宫灯。
宫灯的四面皆是绢布围成,每一面上的仕女扑蝶的动作都各不相同,其中一面上有淡粉色的蝴蝶落在了仕女挺翘的鼻尖上,仕女惊讶的瞪大了美丽的双眸,一动不敢动,像是怕惊动了鼻尖上的蝴蝶,表情栩栩如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她伸出手去欲取下来,却没想到差了一大截,忍不住踮起了脚尖,手离着那盏灯笼还是有一点距离,急得鼻尖都渗出了汗。
秦毅见状眼中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正准备去取时,旁边突然伸来了一只染着大红色丹蔻的纤纤玉手,先他一步取下了那盏灯笼。
妤娘顿时心中失望,忍不住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对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
那女子见她看了过去,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正是前几日从秦家狼狈离开的林挽夏。
妤娘见状忍不住眉头一皱,对她这种幼稚的举动心中厌烦,也不打算把这盏灯笼让给她,“林小姐,这盏灯笼是我先看中的。”
林挽夏闻言晃了晃手中拎着的灯笼,像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若是搁在以前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它偏偏被妤娘给看中了,那她就是再不喜欢也要给抢过来。
妤娘不开心,她便开心了。
“谁先看中又如何,谁付了银钱便是谁的。”说完便转过脸语气娇羞的对站在她身旁的锦衣男子撒娇道:“言徽哥哥,我想要这个灯笼。”
她身旁的男子着一袭月白色绣云纹锦袍,如墨的长发被白玉冠竖起,露出一张白净俊美的脸颊,一双凤眼里含着风流,绯红的唇瓣勾起一丝勾人的浅笑。
还未出冬季,手里竟揺着一把洒金扇,一派风流,看得旁边围着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皆不约而同的羞红了脸。
林挽夏说完久久没有等到身旁男人的回应,抬眸看去便见他神情呆愣,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对面。
心中存了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她厌恶无比的精致眉眼。
心中顿时又嫉又妒,恨不得过去撕烂了那张令她作呕的脸,一个寡妇不好好的待在家里,整天就知道抛头露面,到处勾引男人。
满腔怒火却发作不得,林挽夏顿时憋红了一张俏脸,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里不自觉的含了委屈:“言徽哥哥!”
戚言徽被唤回了神,心中却充满了惊艳,他出身京城,几年前父亲被调任青州知府,举家跟随,可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青州,他见过的貌美女子如过江之鲫,今日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天姿国色,让人惊艳的女子。
让他一见便色授魂与,思之难忘。
一边忍不住偷瞄着对面的佳人,一边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精致荷包掏出一个碎银子扔到摊铺上,口中满不在意道:“剩下的不用找了。”
林挽夏握紧了手中的杆子,骨节处因为用力而泛了白,虽然抢走了妤娘的灯笼,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一双桃花眼淬了毒一般狠瞪着妤娘。
书生多得了银钱脸上却无一丝喜色,拿了方才的银子出了摊铺走到戚言徽面前双手奉上,脸上一本正经道:“还请这位公子收回银子,做买卖讲究的是个先来后到,诚信二字。
在你们来之前这位小娘子就已经相中了这盏灯笼,请恕小生不能将它卖于你们。”
戚言徽闻言有些怔愣,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顿时脸色讪讪的收回了书生手中的银子。
林挽夏却面露不满,对着书生神情倨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嫌我们的银子少?”
书生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只是在下卖东西讲究个先来后到。”
林挽夏顿时气得红了眼眶,拿着灯笼转身就要走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林大小姐且慢。”妤娘出声叫住林挽夏,见她转回了身子,脸上带着浅笑道:“既然我们二人都看上了这盏灯笼,不如就各自出价,价高者得?”
四周围着看好戏的人见她容貌惊艳不说,还一直轻声细语,不似林挽夏那般飞扬跋扈,盛气凌人,有好心的不免开始帮腔。
“是呀,谁出的银子多灯笼就归谁!”
“林大小姐你敢不敢呀?”
林挽夏闻言反倒镇定下来,面上带了轻视,她们林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她有什么不敢的?
“我出五十两!”扫视了一圈,林挽夏满脸倨傲的开出了自己的价格,随后一脸得意的看向对面的妤娘。
周围的人开始啧啧惊叹,不过一盏普普通通的灯笼上来便是五十两,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妤娘不紧不慢道:“我出一百两。”
四周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一般,讨论个不停,不外乎说是妤娘疯魔了,为了一盏灯笼不值得。
唯有身旁一直默默站着的秦毅,捕捉到她清亮的杏眸里快速闪过的一丝狡黠的光芒,如此生动活泼,让他看了就移不开眼。
似是没想到妤娘这么有底气敢和她比,林挽夏满不在乎道:“二百两!”
周围的人闻言眼珠子都快惊得掉在了地上,一旁的书生更是涨红了一张俊秀的脸,连忙劝阻,“两位小姐不要如此,这灯笼实在值不得这么多的银钱。”
末了忍不住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卖了。”
妤娘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仍旧抬着价:“三百两,大小姐还敢不敢再比?”
林挽夏这会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激将法,也不管此刻身上有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张口便道:“我出五百两!”快得连一旁的戚言徽拉都拉不住。
妤娘闻言顿时笑靥如花,装作露出一脸遗憾的样子,无比惋惜道:“林大小姐家财万贯,妤娘实在是甘拜下风,既然如此这盏灯笼便归大小姐所有了。”
本来还热闹的四周此刻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地上落针可闻,也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紧接着笑的人越来越多,笑声也越来越大,引得过路人纷纷看了过来。
此刻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戏耍了,林挽夏一张脸顿时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你,你耍我?”指着妤娘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个不停。
妤娘睁大了一双水润的杏眼,里面充满了无辜,“妤娘比不过大小姐财力雄厚,所以甘愿放弃,怎么就成了戏耍于你?方才大家都是看见了的可以为我作证,大小姐可不要冤枉了我。”
周围的人一边笑一边开始帮腔道:“是呀,我们都看着呢,林大小姐可不要冤枉了人家。”
“没错没错。”
四周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林挽夏却白着脸,眼眶通红的站在原地,她今日出门和戚言徽一起,身上根本就没有带这么多的银子,哪里拿得出来。
狠瞪着对面装无辜的妤娘,她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寡妇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让她当街出丑。
心底的恨意越攒越多,咬紧了下唇死死忍住想要杀了她的欲望,林挽夏看向身边的戚言徽,眼中泪光闪烁,隐含了求救之意。
戚言徽叹息一声,方才没多久他便看出了那个女子的意图,只是到底是林挽夏抢了人家的东西在先,再加上林挽夏被激得失去了理智他拦不住,所以就放任下去了。
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书生,书生见状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这盏灯笼值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戚言徽也不好再收回去,便出言相劝。
妤娘见没人再注意到她,拉起了秦毅的大手便出了人群。
重新挤在人群中,秦毅盯着她主动牵着自己的手,忍不住扬起唇角,随后移开目光看着她道:“我们再去看看别家的灯笼?”
妤娘此刻心情好的不得了,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好似天上的星子落入其中,脸上的笑容又甜又美,忍不住点头道:“好呀!”
说完拉着他往下一家灯笼摊位挤,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动。
一直坐在秦毅肩上的谨郎盯着那对黑白对比明显,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眨了眨大眼睛。
总觉得爹爹和娘亲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惜他人小,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只知道心里很喜欢他们这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