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三十七年九月初六夜,明月渐涨,无遮掩。月光柔和而清冷的洒下,万物如披银纱。
天圣帝曾下令帝姬生辰普天同庆,是以夜市繁闹,即使到了午夜,酒楼舞苑等娱乐场所依旧灯火通明。
一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翻身进了一间酒楼的雅房,刚一进门就见屋里等候的人衣着华丽,桌上放了一套煮茶的工具,桌旁有烧开的水温着。
锦衣男子不满的轻抿一口茶,嫌弃的将它倒在地上,说道:“好大的架子,等的茶水都凉了。”
黑衣男子在锦衣男子的对面桌下,毫不介意地将杯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人多眼杂,脱身不易,还请见谅!”
锦衣男子见他态度轻慢,心中微怒,可转念一想他们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将茶盏中茶水一应倒掉,重新煮茶,手中动作熟练,“王宫这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不知你那边的兵……”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黑衣男子举起刚斟好的茶,二人碰杯,相视大笑。
※
使馆大观园。
凤初又做噩梦了,那抹红色靠的愈来愈近,她竟硬生生的被吓醒了。袖子抹了一把额前的汗,忍不住后怕,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黏糊糊的,再看看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屋外黑漆漆的一片,还未天明。
“左权!左权!”朝外喊了两声,就见一个人影推门而入。
左权原本在屋外的大柱子上靠着都快睡着了,这帝姬真的是折磨人,不要女婢守着,偏偏要他这个大男人站在外头守夜,说什么守夜要熟悉的人守才能睡得放心,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唉~命苦啊!半睡半醒间忽然听见帝姬的叫唤,左权猛地打自己一个耳刮子,稍微清醒一下方才推门而入。
“帝姬,何事?”站在珠帘外,屋内昏暗,他也看不清楚帝姬是怎么了,贼人什么的是肯定没有的,左权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他可是做过大将军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凤初坐在床上,衣衫宽松,感觉后背凉透了。
“回帝姬,卯时一刻,天还未亮,帝姬要不要再睡一会?”左权说道。
“不用了,叫女婢们准备一下,我要沐浴。”这衣服黏在身上,弄得她不自在,还是洗一下好了。
“是。”左权领命离去,屋内就又剩下凤初一人。
凤初起身来到窗前,推开一看,明月光芒渐弱,天空阴沉,黑压压的罩着,让人透不过气来。抬手似要抚摸明月,忽觉胸腔绞痛,锥痛不已,呼吸急促,想要呼叫却发现喉中如哽,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眼中的夜空明月也愈来愈模糊。挣扎了许久终是昏倒在了地上,没了意识。
女婢们来请帝姬移驾的时候才发现帝姬晕倒在地上,一时间使馆里灯火通亮,医士匆匆赶来为帝姬号脉。世子嬴生、晋嬴、公子燕明熙、公子燕来以及使者赵勤等人赶到大观园等候帝姬苏醒,负责此次使者一应事务的二王子云景祯也焦急地在帝姬的房门外踱步,众人脸上是一脸的关心,唯有一人悠哉悠哉地赏着这大观园的美景,驻足在奇石旁啧啧赞叹。
“燕来,不要胡闹!”公子燕明熙小声的责备一句,都这个时候了,帝姬的病事发突然,就算不是真心实意,谁又敢脸上带笑?只有这个燕国不知天高地厚的燕三公子,这要是被天圣帝知道了,没有父亲保着,看他吃不吃得了这个苦头。
“哼——”公子燕来冷哼一声,“真是虚伪!”
众人听后脸色一变,使者赵勤拄着的拐杖猛地敲了一下地,横眉冷竖,看了一眼公子燕明熙又看了一眼公子燕来,没有言语。
公子燕明熙面色尴尬,又被使者赵勤看了一眼,想要教训公子燕来的嘴张了张,终是不敢造次,甩甩衣袖,站在离公子燕来较远的位置,免得等会被他连累。
世子嬴生眼神淡淡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目光似要透过门板看向里面躺着的凤初一般,昨日才在他的竹屋吃过糕点,今晨就犯病,这其中是碰巧还是?
晋嬴的本就不耐大清晨就被人叫来这里站着,不过听闻凤初那个女人发病,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现在难得有一人和自己一样幸灾乐祸,不由得多看了公子燕来几眼。这几眼中,晋嬴才发现,夜色朦胧中的红衣男子眉眼如画,他不似王兄那般温润,竟有一种张狂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令她沉醉。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床上的凤初才悠悠转醒,看了几眼发现并没有国师的身影,心下才恍然想起她身上的使命与责任。抬手示意女婢扶自己坐起来,才稍微动了一下身子,就听到二王子云景祯站在珠帘外说道:“帝姬快别动,仔细伤了身子。”
珠帘内只有四个女婢守在凤初身边,帘外站着二王子云景祯和左权二人,而房门外,前来等候的也未有人离开,此刻听见二王子的话,看来帝姬是醒了。
“无碍,这都是老毛病了。”凤初脸色苍白,用手掩着又咳了几声。
“帝姬稍后可要回宫修养?”二王子提议道,毕竟后日就是她的大日子。
“二哥哥,我有国师特制的丹丸,吃一颗就没事了。只是近来我这病越来越频繁了,怕是要加大药量。还是等到明日再回宫吧,父王命我好好招待前来的使者,替他尽尽地主之谊。”凤初苦笑一声,看着门棂上的几条影子,问道:“他们都来了?”
“嗯。”二王子点头,“使者们担心帝姬的身体,只是这是女孩儿的闺房,他们不便进来,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左权。”凤初叫道:“就说我这是陈年旧疾,好不了也死不了,让他们先回去吧。”
凤初的眸光暗了暗,她痛了这么一遭终于是想起来那晚与公子燕来喝酒的事情,手指攥着锦被,竟然敢戏耍她,走着瞧!
屋外的人耳力都不弱,即使凤初此刻声音不大,入耳依旧是清清楚楚的。骤然眼中神色各异,帝姬之所以一直养在国师身边,难道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疾?
听了左权的传话,门外的众人朝门内行了个礼就都离去了。齐国使者赵勤因年老腿脚不便又站了这么久,此刻正由男奴搀扶着,落在后头。
要数走得最快的怕是公子燕来了,在左权刚刚打开房门时,就见他甩甩衣袖,大步离去,脸上一丝担忧也无。随后的是晋嬴,公子燕来走了她也就走了,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关心凤初,才不想在那儿假惺惺的故作姿态。
公子燕明熙走时低头沉思,看来迎娶帝姬的事情还要仔细谋划,倘若帝姬是个短命的,那么就算他做了王夫,要名正言顺的得到这个天下也不易。
世子嬴生走了几步又朝凤初住的屋子回望了一眼,眸中神色阴郁,又看向晋嬴跟随公子燕来的脚步,背手而走,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左手的拇指。
等到门外的人都散去,凤初才对二王子说道:“让二哥哥担心了,二哥哥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二王子还想说什么话,可是一想她是帝姬,自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也就不再多言,行礼离去。
“都退下。”凤初靠在床头,挥退女婢和左权。
左权走时看了几眼帝姬,活奔乱跳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又一想她那单薄的身子,此刻到觉得她这么幼小,怎么能承王冠之重,心不知为什么竟为了她而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