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昏睡
作者:小喵不害人      更新:2019-08-09 04:45      字数:5231

梁国观星阁。

观星阁的院内站满了孩童,他们个个局促不安的站着,院内寂静无声,就连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也能听得仔细。李国师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院内的众人,李凌恒也站在他的身后,好奇的打量着每个人。

侍卫仍源源不断的带人进来,这些孩子进了院内,看到李国师一脸冷凝的站在台阶上,院内四周围了不少侍卫,各个手拿兵刃,这些孩子们更是不敢说话,局促不安的站在院中,有些胆子小的农户出身的小孩,甚至吓的跌坐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

终于,最后一波孩子被侍卫送进院内,那为首的将军走到李国师身旁,看着院内的一群孩子,轻声道:“咱们梁国境内的都送来了,其他附属小国还在途中。”李国师点点头,环顾一周,走上前去,收敛起脸上的冷凝之气,高声说:“从此,你们便住下吧,日后和我学些功夫,若学的好的——”

李国师话音未落,一众丫鬟端着不少衣物在众人面前站成一排,“若学的好,贫道不会慢待你们,你们除了平日上午做些早课,吃穿用度皆不会比城中富户差。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同伺候的丫鬟说便可。”

丫鬟们将盘中的衣物发放下去,这孩子中有一大半皆是乡下孩子,如今连年战乱,便是连城中富户也甚少见过这等衣料,那群孩子摸着手中柔软的布料,窃窃私语起来。李国师指了指观星阁的后院,丫鬟们便将众人引到后院饭堂之中。

孩子们坐满了饭堂,这些孩子有二三百个,一个个坐在桌边,仍舍不得放下手中的衣裳,不大一会,就见丫鬟小厮提着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井然有序的将食盒中的饭菜放到桌上。

这饭菜皆由宫内御厨料理,更是色香味俱全,孩子们中不少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即便是富庶人家,每日餐食也不会有这般精细。李凌恒鄙夷的看着这群孩子的模样,暗骂了一句:“穷酸相!”李国师像是听到了,回过头,淡淡的看了李凌恒一眼,李凌恒也自觉失言,赶紧低下头去。

“若你们好生修炼,日日餐食皆如今日一般,若不能……”李国师拍了拍手,一侍卫带着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昏厥过去的孩子走进饭堂,孩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惊恐无比的看着那孩子,这孩子刚刚进院便哭闹着要回家,哭了几声便被人带了下去,可谁知道好好地人,回来竟成了这副模样!

侍卫用力一推,那孩子直接瘫倒在地上,仿佛死过去一般。屋内瞬间响起了孩子的尖叫、哭泣声,李国师淡淡的咳了一下,声音不大,可这些孩子好似瞬间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声音直接堵在了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各个吓的眼睛通红,身子颤抖不安。

“吃吧。”李国师说了两个字,带着李凌恒转身走出了饭堂。可李国师离开后,饭堂内仍寂静无声,只能听到筷子触碰碗碟的些微声响。孩子们更是味如嚼蜡般咀嚼着那些御膳。

李凌恒跟在李国师身后,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那些孩子,见了他们的模样,他心中更是不服气。他满腹心事,便是连李国师突然停下脚步都没注意,直直的撞到李国师背后,李国师回过头,看向李凌恒,李凌恒红着眼终究开口:“师父,这些不成器的玩意,怎会是天选之子!”

李凌恒自幼便被李国师养大,李国师如何不清楚他的心思。李国师叹了口气,“恒儿,即便是姜尚,也曾被人误以为疯子,这群孩子没受过什么教化,怎能同你相比?”

李凌恒不服气的说道:“师父,你直接拿我去试法便是!何苦还叫了他们回来!徒儿不怕死!”

“荒唐!”李国师怒喝一声,甩袖走进屋内,不再理会李凌恒。李凌恒也知自家师父早已将他视若亲子,定然不忍心送他去死,只得紧跟几步,哄劝道:“师父,你让我也同他们一道学吧!若他们中真的都不是可如何是好?师父,若我真是天选之子,回头头一个便将你封神!”李国师看了看李凌恒的模样,只得点头认下。

这一年,梁国及其附属小国内的家家户户,渐渐起了流言,那些人私下都说朱晃麻木不仁,四处寻觅童子供其炼制丹药,长生之用。而朱晃更成了百姓口中暴虐成性的君王。

张武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见自己躺在床上,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铜镜旁仔仔细细的照了起来,见自己脸上身上的龟皮褪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他转头看到张夫人发髻、衣衫未解,合衣靠在小榻上,一看便是一夜未睡,一直守着他与袁灵均。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昨日晕倒之前看到袁灵均盘腿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念动《往生咒》。思及至此,又忙跑回床上。

袁灵均仍脸色惨白,微皱眉头昏迷不醒,张武伸出手,放在袁灵均头上,竟发现袁灵均浑身冰凉,不似活人。张武吓了一跳,赶紧贴近袁灵均心口,发现他的心脏还强有力的跳动,这才放下心。他瞥了一眼张夫人,见张夫人还在睡着,轻轻拉起袁灵均的手,替他把起脉来。

“竟动了本源之力?他见我受难还真是拼了,我这壳子坏了便坏了,他……”张武神色复杂的看了袁灵均一眼,小声的嘟哝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替袁灵均将被子盖好。

此时张夫人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到张武站在地上替袁灵均盖着被子,赶紧从小榻下来,走到张武身边,一把将张武拉入怀中,喊了声:“我的儿……”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小声的哭出声来。张武不知如何劝,只能抱着张夫人,心里酸涩难忍。张夫人哭了一会儿,这才看到张武光着脚站在地上,赶紧将他抱到床上,嗔怒道:“还不仔细自己的身子!”

张武吐吐舌头,躺在床上,靠在张夫人身上,小声说:“娘,这次若是没有阿均,您怕是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张夫人见识了昨天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袁灵均,摸了摸张武的头,“往后你莫要任性,昨日不是你冲过去涉险,灵均也不至为了救你昏迷不醒。”

张武用力的点点头,然后眼睛一转,拉了拉张夫人的胳膊,昂起小脸,撒娇般说道:“娘,等阿均醒了,给您和爹做儿子吧!”

张夫人闻言一愣,又想起这些年袁灵均虽与张武同吃同住,可出门仍是小厮模样,昨日又那般舍命救了众人,心中更是对袁灵均无比怜惜,她笑了笑,看了袁灵均一眼,拉过袁灵均的手,“等均儿醒了,我和你爹便认他做干儿子,从此以后,他就是咱们府上的二少爷。”

张武赶紧点头,又突然想起马道长,赶紧问道:“娘,那马道长如何了?”

张夫人听张武说起马道长,脸上仍旧满脸气愤,“那妖道被你爹绑了,本欲送交官府,哪知李掌柜过来,原来竟是李掌柜指使那妖道祸害咱们一家!你爹见他二人关系不浅,便将那妖道让李掌柜带走了。”

“这,这怎么行!若是他报复可如何是好?”

张夫人叹了口气,“那李掌柜与蜀中高官往来密切,咱们张家只求多为你和灵均积攒些产业,也犯不上与这人再有什么纠缠,你爹说了,往后不再与他李家有生意往来,若他还敢再背后有什么动作,闹大了,莫说咱们张家,就是蜀中其他商户也定容不得他李家。”

张武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得点头。张夫人摸了摸袁灵均的头,见他依旧浑身冰冷,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张武赶紧劝到:“娘,阿均定然会没事的,你莫要担心了。”然后心中一动,开口道:“娘,我,我在古书上看过,阿均这个,怕是动了本源之力,那书中有个古方,娘,你叫小翠去抓副药,给阿均喝下,过几日便会醒了!”

可奇怪的是,张夫人却什么都没问,只是点头唤了小翠过来,将药方交给了小翠。此时张武一心扑在袁灵均身上,竟没在意,张夫人为何不吭声的便将这奇怪的药给袁灵均吃了。

袁灵均幽幽转醒,张武见状赶紧走过去,高兴的大喊了一声:“阿均!你醒了!”

袁灵均刚醒,还没缓过神来,只是无意识的嘟哝着:“水……”张武赶紧倒了杯水过来,扶起他,慢慢的喂了下去,又扶袁灵均躺下。袁灵均缓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老爷、夫人如何了?”如今他声音细若蚊蝇,倒是比先前好了些,可仍旧虚弱不堪,带着些喑哑无力。

张武赶紧命小翠叫张夫人、张老爷过来,自己又郑重地向袁灵均行了一礼,“阿均,若非是你,我这壳子便不能用了!到时候我娘岂不是要哭死!”

袁灵均睁着眼睛,只觉自己身子仿佛堕入了冰窖里,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冷……”张武听到袁灵均喊着冷,赶紧一拍脑门,将食盒里温着的药拿出来,一点点的喂给袁灵均。袁灵均喝过药后,身上也渐渐有了几丝暖意,不再打颤,漱了漱口,问道:“阿武,我这是怎么了?”

张武闻言,呼吸一滞,低下头看向袁灵均,笑嘻嘻的说:“还能怎么,不过是耗费心神,吃几服药便好了!”

袁灵均听罢,放下心来,这时,张老爷、张夫人疾步走了进来,张夫人见袁灵均躺在床上,仍面如菜色,在大夏天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又急走几步,将袁灵均抱在怀里,声音哽咽道:“我们阿均受苦了。”张老爷走过来,见到袁灵均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叹息。

袁灵均见他二人如此,也知这二人是真心待自己,赶紧挣扎着起身,“老爷、夫人,我无碍了。”

张武笑嘻嘻的抱着肩膀看着袁灵均,“怎地还叫老爷夫人?你该改口叫爹、娘了!”

袁灵均一怔,疑惑的看向张老爷、张夫人,张夫人抹着眼泪,张老爷轻声说道:“那日若没有均儿,怕是府中上下都会死于那妖道之手,均儿,若你不嫌弃,往后便将我夫妻二人当成你的亲生爹娘吧,你便是我张家的二少爷。”

袁灵均自幼没了父母,身边也只有白须老道一人,而白须老道要维系山门生计,时不时的要下山做些法事,山上与他能说上话的,却也只有大师兄一人。袁灵均在张府多年,张老爷、张夫人虽说此前多半看在张武的面上,才对他多加照顾,可此刻张老爷话语中的真心更是让他无法忽视,而张夫人也一脸担忧的抱着他落泪,让他心中一片柔软。

张武跳到床上里侧,贴近袁灵均,玩笑般说道:“怎么?当我兄弟还能亏了你?”

袁灵均转头,看向张老爷、张夫人,声音喏喏的轻唤了一声:“爹,娘!”张夫人听罢更是抱着袁灵均,嘴里不停说着:“好孩子、好孩子!”可袁灵均刚说完,顿觉头痛欲裂,浑身的寒气直逼天灵盖,脑仁像是慢慢结冰了一般,痛呼一声!

张夫人见状,赶忙将袁灵均放好,张老爷高声叫着什么,屋内丫鬟小厮瞬间忙碌了起来,袁灵均只能看到张老爷动着嘴,耳边只有不停的“嗡嗡”声,丫鬟、小厮进出像是放缓了动作,他只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冻上了,身边的张武拉着他的手好像在叫他,张武输入灵力的丝丝暖意却只能浮在他的手心上。

“奇怪,不是吃了药么,为何还会这样……”张武小声嘟哝了一句,见袁灵均不停的在床上翻滚,而自己即便输入灵力也不能缓解他身上的冰寒。此时张老爷、张夫人都在这卧房之内,他怎敢大肆输灵气给袁灵均?张武只得下了狠心,以手化刀,狠狠的照袁灵均脖子劈了下来,袁灵均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大夫不消片刻就被请入了府中,张老爷、张夫人、张武三人站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大夫,那大夫把了会脉,又翻开袁灵均的眼睛细细看了看,袁灵均此时眼睛充血,整个双眼都是通红一片。大夫略疑惑的摸了摸袁灵均身上,手刚贴到他身上,就被那冰冷的寒意惊了一下,赶紧缩回了手。

“这,老夫从未见过这种病,还请张老爷另请高明吧!”

张老爷只得拿了封红封送大夫出门,张夫人叹了口气,张武又劝了几句,也将张夫人劝走。众人走后,张武关上门,看着袁灵均,笑骂了一声:“我真是欠了你的!”说完,走到小榻上,躺了下来,一下子瘫软了身子,一个小小的龟壳从衣服里落了下来,在小榻上转了一圈,慢慢的,龟壳中伸出头和爪子,龟壳陡然变大,又变成了桌子般大小的老龟。老龟慢慢的爬上床,伸出锋利的爪子,比了个指诀,点入袁灵均心口,袁灵均身子一震,渐渐笼罩在那团雾气之中。

昏迷不醒的袁灵均,只觉得自己坠入了冰窟窿里,整个灵魂都像结了一层冰霜,此时他魂魄不稳,只觉那寒意要将自己的魂魄都冻裂了一般,他强自抵抗着,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脚底已经被冻住了。不一会,突然一阵暖意从心口传了出来,可四肢仍旧冷得不行,他想让那暖意再扩大一点,甚至想伸手摸一摸那暖源,可却感觉自己的手被冻住了,怎么都用不上力气,那暖源一点点扩大,让他整个灵魂都放松下来,背后的触感像是紧贴着平日梦中的那个光壁,那光壁似乎也有些温暖。他死命的贴上去,那暖意渐渐与胸口的暖源贯穿,他终于不再冷了。

突然,袁灵均觉得眼前一亮,四周整个又变得光亮起来,他扭过头,终于看到身后的光壁,四周景致突变,又变回了那日师门的大殿,他微微一愣,迎上前去。果然又到了将军杀害他师兄弟的一幕,光壁中那人又开始唱念起《往生咒》,他的胸口也跟着亮起了光。

袁灵均回到那光壁旁,盘腿坐下,跟着那光壁中人的节奏,一起念起《往生咒》,他胸口的光变得更为耀眼,甚至要将整个大殿都照亮一般,就在那光变亮时,光壁中人的念咒声突然顿了一顿。袁灵均似乎可以看到那光壁中人挪动手向他伸出手的模样,袁灵均微感诧异,可那人又收回了手,继续念起《往生咒》来。

袁灵均虽心中疑惑,可眼看着那将军又要挥刀砍向他的师兄们了,他只好跟着继续念咒,那光圈变得更大了,终于将整个大殿也笼罩在其中!袁灵均只觉一阵刺眼,赶紧出手挡住眼前的光亮,等他再放下手时,竟发现身边的光壁没了,而白须老道正站在他面前,满脸慈爱的看向他,轻声唤道:

“灵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