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牧抬脚，走到周泰安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周大人，是不是要本皇子将吴郎中的亲妹子，带到殿前来面圣，你才肯承认！”

黎景牧将“亲妹子”三个字咬得极重，楼夏听出别样的含义。

吴猛的妹妹们，恐怕都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一想到吴猛专门物色女子用来“赠送”给朝中大臣，为自己的前程铺路，楼夏便细思极恐。

此人心机之深，手腕之狠，绝非常人能及。

黎景牧将话说到这份上，周泰安自知无力回天，连连磕头：“陛下，微臣也有罪，微臣色令智昏，一时被美色迷昏了头脑，险些铸成大错，罪无可恕，求陛下网开一面，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官员们全然没想到，原本再常见不过的侍郎任命问题，竟然牵扯出这么耸人听闻的腌臜，一时议论纷纷。

黎俞远没有理睬周泰安，看向呆若木鸡的楼夏，不辨喜怒地问：“太子可有话要说？”

楼夏蓦然回神，屈膝跪下去：“父皇，儿臣也有错！请父皇降罪！”

太子居然承认了，众人心中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按照太子的以往德行，不管犯了什么错，哪怕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今天真是活见鬼，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就爽快地承认错误，太子莫不是被人掉了包？

这个可能性太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黎俞远勃然大怒：“太子！你说什么？”

楼夏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举过头顶：“父皇，这是吴郎中前段日子贿赂儿臣的一万两银票，儿臣本打算下朝后交给亲手父皇，请父皇过目！”

昨天晚上吴眉找过她之后，就做好了两手打算。

如果没有人翻老底，她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件事情黎景宵本就有错，无论如何挽回，都会造成负面影响，不闹出来最好，事后将银票和吴眉都退回去，顺便敲打一下吴猛，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是，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来威胁，她就来个当众自首，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只要她认罪态度良好，黎俞远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违背先帝爷的遗旨，废了黎景宵的太子之位。

水至清则无鱼，楼夏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圣人。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了保命的时候，舍弃吴猛这样的小人，她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更何况这时，吴猛率先出卖黎景宵，她这样做，可以说是毫无愧疚。

今天早朝可谓惊吓连连，楼夏这一招投案自首虽然也在意料之外，但已经不至于让大家惊掉下巴，继续看好戏。

黎景牧冰冷的眸光，落在楼夏手中的信封上，瞳孔微微一缩。

他这个一向骄傲自满、宁折不弯的大哥，怎么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了？

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绝不是黎景宵行事风格。

联想到昨夜的种种异常之处，心里疑惑愈深。

看来，他真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大哥了。

楼夏额头上薄薄的汗水，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和面颊哗啦啦地往下流，忍住惧意，将手中信封举得更高，再次说道：“父皇，儿臣绝无贪墨之意，这里是一万两整，儿臣全数奉上，恳请父皇过目！”

黎俞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老公公道：“拿上来吧。”

听到黎俞远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失望，楼夏心底一凉，黎俞远一直不怎么看好黎景宵，当然，导致这种情况的出现，黎景宵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黎景宵和黎俞远一直针锋相对，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私下里，说不到十句话就要吵起来。

黎俞远时常大声痛斥黎景宵，到了气头上，破口大骂也是常有的事，偶尔还会扔个砚台、折子什么的砸一下。

黎景宵倒没勇气跟皇帝老爹对骂对打，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常常甩脸就走人，很不给黎俞远面子。

反正过去三年中，她亲耳听着父子两的关系，不断恶化。

时至今日，黎俞远对黎景宵只有失望，没有任何期待。

所以，黎景宵被吴猛指认收受贿赂，他竟然一点都不意外，也没有感到特别生气。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这就是他对黎景宵的态度。

高公公点了点，在黎俞远耳边轻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言不差，确实是一万两。”

黎俞远面色稍有缓和：“太子，你既然带了，为何不早点呈上来？”

如果真的有心自首，上朝之初就该如实道来，而不是等到迫不得已才说出来。

楼夏知道这一点自己计算失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是徒劳无用，只能努力挽救，不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楼夏磕下一个响头，诚惶诚恐道：“儿臣自知此事办的糊涂，无颜当着诸位大人面说出来，打算等到下朝之后，再向父皇请罪。”

难得太子态度良好的认错，黎俞远虽然还是有气，但火气消了不少，说道：“糊涂！如果因为你的一时胆怯，让吴猛这等恶人当了侍郎，一朝大权在握，为患朝廷社稷，你还有何面目见黎家列祖列宗？！”

事到如今，楼夏只能继续装傻充愣，努力表现出追悔莫及的模样，一再磕头认罪：“儿臣知错，求父皇责罚！”

楼夏抬头，硬着头皮又道：“吴郎中还将自己的妹妹送到儿臣府上，不过儿臣没有碰她分毫，已经派人送还吴郎中家中。”

黎俞远气得胡子轻颤：“胡闹！简直目无王法！”

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个稀奇事情，朝中官员来往，相互赠送个美姬娇妾乃常事，过分之处就在于太子将这种不足为道的风流韵事搬到了朝堂之上，他一张老脸都被丢光了。

楼夏除了认错，别无他法，决然道：“儿臣知错！下不为例！”

黎俞远冷哼一声，没有叫楼夏起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