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曙光渐入窗棂,映亮了桌上的那张药方,她凝神绵久,写下了那最后一味药材。
严漠带着一份书信先到了晨露阁,玉少告知他公子不在,他又直奔凤府,福叔领着他到了大少爷的住处,他在院中静等了约一刻钟左右,凤雪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雪公子,这是娘娘给您的信。”
他接过书信,并未急着打开,那双凤眸凝视着那熟悉的字体,过了片刻,他才撕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看完之后,他又将信细细地重新折好,收入了袖中。
千君奕命人将折子搬来了鸾鸣宫,屏风后,凤凝和巧儿在床侧守着,皇后的面色稍稍有了些许起色,看着不似昨日那般吓人了,但仍旧灰白黯淡,毫无神采。
“巧儿,婉妃娘娘小产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巧儿犹豫半晌,将她带到了一旁,低声道:“那日晚膳过后,馨儿来请娘娘去芳华宫一趟,说是婉妃想同娘娘说说话,到了之后,婉妃又让左右服侍的人都退下了,寝殿内就只剩娘娘和婉妃两人了,奴婢当时候在门外,隐隐听见有争执之声从里面传出,后来就传来婉妃的一声惨叫,馨儿立刻带人冲了进去,奴婢也跟着冲了进去,就看见婉妃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摊血,娘娘瘫坐在地上,奴婢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想来是吓得不轻,奴婢相信娘娘绝对没有动手推婉妃,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她自己心里清楚。”
巧儿的一番话,让她更加确信了心里的那个猜测,但若仅仅是婉妃的一面之词,父皇应该不会这般果断决绝,难道,这其中还另有内情,会是什么呢?
巧儿见她凝眉不语,便劝道:“太子妃娘娘,您也别想太多,等娘娘醒后,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她缓缓点了一下头。
“皇上,严统领回来了,现在殿外等候。”刘公公顿了一下,又道:“凤府的大少爷也来了。”千君奕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道:“让两人进来吧。”刘公公应道:“是,皇上”
两人随刘公公进殿后,宫女带着凤凝从屏风后出来了,她见自家大哥也进了宫,惊诧之余,一颗悬空的心顿时有了一个坚实的依靠,那双凤眸也给予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东西带来了?”
“回皇上,这里面装的,便是冬伏。”
千君奕扬了一下手,刘公公接过凤雪手中的锦盒呈了过来,放在了那张堆着奏折的桌案上,他打开锦盒看了一眼,便合上了,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人,刘公公将锦盒小心地拿起,交给了凤凝。
“太子妃,拿去配药吧。”
“是,父皇。”
她拿着锦盒跟着一名宫女走了,接着,凤雪和严漠也告退离开了。
去太医署的路上,她感觉头顶一片柔软,熟悉而温暖,他轻轻拍着她的脑袋,温柔道:“有大哥在,不怕。”她缓缓“嗯”了一声。
自进宫后,那眉眼间深锁的不安一直都在固执地倔强着,她倔强地冷静着自己的每一分理智,她固执地刻意与父皇保持疏漠,但此刻,所有的固执和倔强,都化作了她眸中强忍的泪水。
他知道她的固执和倔强,他也明白她的脆弱和无助,所以,他来了,在这风雪肆虐的皇宫,他会为她挡去每一片冰雪,每一缕严寒,此刻,他只想好好拥紧她,让她在自己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个痛快,不必有丝毫的顾忌,不必有丝毫的伪装。
“你们先过去吧。”
严漠应声离去,宫女还有些犹豫,那双凤眸淡淡一扫,宫女忙应了声“是”快步跟上了前方的人。
她心下有些不解,还未开口,便被他拥在了怀里,他身上那件雪色的狐裘斗篷裹住了她单薄的身子,两人同时入了这茫茫的雪景之中。
“小凝,我来了。”
他的怀里很暖,他的声音很暖,暖得她眸中本该冻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掉...
那天,一名小宫女远远地瞧着一个方向,瞧得那般认真,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唯恐一眨眼,那位神仙公子就不见了。
那位神仙公子立在冰雪之间,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天然不染凡俗的仙姿玉骨,比那画上的人要好看不知多少倍,小宫女还以为是神仙下凡,那般怔怔地看着,看得入了迷,看得失了神,看得丢了魂。
若非那神仙公子如墨的青丝在那一片雪景中分外惹眼,小宫女怕是断不会发现的,她看得那般认真,那般痴迷,却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背影,在那神仙公子的怀中,还藏着一个哭得像个小孩的女子,那是那位神仙公子一辈子都放在心尖上的人。
“在看什么呢?”
另一名小宫女笑嘻嘻地打断了那认真痴迷的视线,那名小宫女忙使劲嘘了一声,抬手指向那位神仙公子的方向,面色陡然惊慌,焦急的视线四下搜寻,那个背影却再也无处可寻,然后,那名小宫女跟另一名小宫女绝交了好几天。
兄妹俩到了太医署后,那些御医立刻为这位太子妃娘娘腾出了整个太医署,所有人殷勤地候在一旁听候她的指挥。
丽妃这些天实在是憋得慌,三番五次地想去鸾鸣宫探探情况,每次都被禁卫军拦下,然后是刘公公出来软硬兼施地好言将她劝回,不管她使什么招数,就是踏不进那宫门半步。
永和宫中,色彩艳丽的及地纱帐随处可见,丽妃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上的小物件,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翠儿面带喜色地快步走了过来,“娘娘,奴婢刚才打听到,太子妃娘娘去了太医署。”
那双怏怏的吊梢眼立刻精光迸发,那件小物件被随手丢到了一旁,她搭着翠儿伸来的手起身向外行去。
凤凝在专心地配着药,凤雪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手肘撑在身侧的桌案上,玉指支在太阳穴上,姿态翩然,那双凤眸轻阖,捣药杵的声音细细入耳,严漠在帘子外守着。
“属下参见丽妃娘娘。”
“太子妃在里面吗?”
“请恕属下无可奉告,娘娘请回。”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统领,竟敢顶撞贵妃娘娘,”
一人拨开帘子走了出来,翠儿那嚣张跋扈的斥责之声立刻变成了柔得腻人的轻声细语,眼睫也是羞答答地低垂着,“原来雪公子也在啊,翠儿无意惊扰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凤雪抬了抬那把玉骨折扇,道:“翠儿姑娘言重了。”然后对丽妃施礼道:“在下给贵妃娘娘请安。”丽妃面上的不快之色一扫而空,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也变得和善起来。
“公子不必多礼,快请起。”
“谢贵妃娘娘。”
凤雪起身后,道:“贵妃娘娘,里面的药草味过重,恐会有损娘娘千金之躯,还请娘娘见谅。”
丽妃闻言,果然犹豫了起来,翠儿为了讨这位谪仙般的雪公子的欢心,帮腔道:“娘娘,雪公子说得有理,身子要紧,娘娘千金之躯,哪受得了那么重的药气,咱们还是在这儿等太子妃娘娘出来吧。”
“那本宫就在这儿等等吧。”
翠儿扶着丽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忙抬起视线向前看去,哪还有雪公子的半个影子,她焦急地问道:“雪公子呢?”严漠道:“公子已经进去了。”她心中不禁一阵失落,仍伸长着脖子往里瞄着。
丽妃倪了她一眼,不快道:“翠儿,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越发没有规矩了。”翠儿忙低下了头,有些讪讪道:“奴婢知错,还请娘娘恕罪。”
凤雪进去后,随意地踱了几步,便踱到宝贝妹妹身侧坐下了,然后,开始耍起了无赖。
“二妹,为了你,大哥连色相都出卖了,你可要好好报答大哥,大哥也不为难你,就以身相许一晚吧。”
说罢,一只不安分的手就要环上她腰侧,“啪”地一声,她拍开了那只轻浮的手,又一记警告的眼神甩过去,他只能轻叹一声,晚上再说。
丽妃等得实在不耐烦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翠儿,让她去催催,翠儿心下虽不愿意,但也不得不从,比起惹雪公子不快,这个贴身宫女更怕惹自家娘娘不快。
翠儿刚走到帘前,一把玉骨折扇便挑起了帘子,她忙退回了丽妃身侧,凤凝和凤雪先后走了出来,翠儿扶着丽妃这尊大佛朝两人走了过去。
“太子妃,听闻你医术精湛,还在为皇后娘娘诊治,不知皇后娘娘身子如何了?”
“回娘娘,母后只是身子欠安,并无大碍,好好调养几日,便会好了。”
丽妃狐疑地瞅着凤凝那张从容镇定的脸,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放心了。”又抬手扶着额角,装着一副病弱的样子,继续道:“本宫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晚膳后,太子妃来替本宫瞧瞧吧。”
凤凝婉拒道:“母后身体欠安,作为儿媳,理当尽心尽力地侍奉左右,方为孝道,太医署御医众多,而且医术高超,想必定能为娘娘分忧解难,臣妾还要赶回去侍奉母后,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便匆匆离去,凤雪也略施一礼,匆匆跟上了前方的人,严漠道了声“属下告退”后,也匆匆离去,这匆匆离去的三人,全然不顾丽妃在身后的几声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