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那个神秘的女子悄悄潜入了鸾鸣宫,女子身形如魅,转眼之间,便无踪迹,应是个轻功高手。
一股诡异的淡香在殿中缭绕丛生,那些侍候的宫女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眼睛虽还睁着,但眼珠却一动也不动,神采尽褪,与死人的眼睛无异。
女子站在凤榻之前,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对准了被褥之中的人,用尽所有的力量狠狠扎了进去,丝帛刺耳的撕裂声在寂静的殿中异常清晰,她眸中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利落地抽出匕首后,又狠狠刺下第二刀,第三刀...这么多年积蓄的怨恨,一刀一刀地痛快地发泄了出来。
她刺得那般疯狂而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忽然,女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殿中灯火遽亮,映亮了横在女子脖子上的玄离剑,下一刻,禁卫军鱼贯而入,两把利剑同时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那把玄离剑利落收起。
千君奕踏着凛凛步伐而来,凤凝和巧儿扶着皇后紧步跟着,身后还跟着凤雪和严漠,那个熟悉的身影蓦然映入眼帘,泪光猝不及防地模糊了视线,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里也终于放下了心。
两人视线交汇了片刻,他便移开了,焦点放在了那个神秘女子身上,虽然仅仅是一刹那的温柔,但也足以让她放心。
一只手随意松开,哐当一声,那把亮晃如初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女子慢慢转过了身,皇后大惊失色。
凤凝看着那双碧色的眼瞳,心下也是惊讶不已,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怕中了瞳术,凤雪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这瞳术,乃是西域皇室的秘术,只有历任西域王才能修习。”她顿时松了口气,放下了糊在眼睛上的小爪子。
女子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什么西域王,不过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那双幽冷的碧瞳看向了皇后,“皇后,别来无恙啊,啧啧,如今你这年老色衰的糟糠样,不知道那个负心汉还会不会被你迷得失魂落魄的。”
声音里尽是嘲弄和畅快,或许是刚才发泄得太过淋漓尽致,她的语调并不高,甚至有几分摇摇欲坠,那嘲弄的目光又看向了皇后身侧的千君奕,“皇上可真是好气量,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外面,勾搭有妇之夫,不过,这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真是般配得很,两人不知多少次瓜田李下,肌肤相亲,”
“住口!”
一声震怒的厉喝,震得殿中的丝丝空气都在战栗颤抖,千君奕额上暴起根根青筋,那张脸也是冷得骇人。
皇后极力保持着声音的镇定,严词道:“一派胡言,本宫从未做过苟且之事,与前任西域王,连交情都谈不上,何来的瓜田李下!”
女子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有没有,你自个心里清楚,何必在这儿装模作样地假正经。”千君奕冷声道:“押走。”女子缓缓道出了三个字,“月牙形。”皇后猛然踉跄了一下,凤凝和巧儿及时扶住了她。
“等等,本宫还有话问她。”
禁卫军押着女子停在了原地,皇后准备上前去问清楚,千君奕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劝慰道:“当时你太累了,有人便趁你意志薄弱之时,给了你月牙形这个暗示,或许那个月牙形根本就是假的,是有人故意伪造的,为的就是将来利用此事,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引发朝局动荡,趁机谋夺天下,这个女人,与宸王一党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皇后心下踌躇不定,女子忽地放声大笑了起来,“皇上还真是会编故事,什么暗示,什么假的,皇后,你连自己儿子身上的胎记都记不清,真是枉为人母,亏你的亲生骨肉现在,就在你身后。”
最后的这句话让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不前,女子嘲弄般地冷哼了一声,继续加剧着空气中戏剧化的震惊因子。
“凤家的大公子,你怎么还不快去拜见你的父皇母后。”那双碧瞳又看向一旁的千君尧,“你若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就去找宸王妃问个清楚吧,毕竟,当年可是她将你和这位真正的太子殿下,掉了包。”
那把玄离剑遽然铮鸣一声,一股乱窜的真气闯入了剑中,撕扯着这令人压抑的震惊,久久不息...
凤凝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努力地整理着接近崩塌的思绪,终于从一团乱麻中牵出了一端线头,如果相公真的是和大哥掉了包,那自己和相公岂不是...不对,她刚才说相公的亲生父母要去问宸王妃,那就是说...大哥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而相公...也许是个孤儿。
皇后猛地转过身,紧紧转着凤雪的胳膊,哽塞在喉的声音用了半晌的功夫,才颤抖地问了出来,“你腰侧可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他似乎飘在了虚空里,没有任何的回答,那双空茫的凤眸中,映不出任何景象,只剩一片迷雾般的彷徨。
那个害怕又企盼的回答迟迟不来,她突然发了疯似地拼命摇晃着那副恍若空壳的躯体,嘶竭着,“你说啊!说啊!...”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圈在了怀里,任她撕咬踢打,也绝不放开,崩塌得片甲不留的情绪再次压垮了这个皇后,一口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龙袍。
“太子妃!”
一声厉喝,将凤凝的思绪扯回了现实,她立刻跟着离开了,巧儿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刘公公也匆匆跟了上去,女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场皆大欢喜的闹剧,全身的每个细胞都是无比畅快。
千君尧眸光一扫,冷冷道:“今日之事,谁若敢泄露半分,就地正法。”所有禁卫军齐声道:“是!”那双冰冷的夜瞳又一扫那名女子,冷冷道:“押入密牢,严刑拷问。”
那双碧瞳泛起诡异的冷光,那股诡异的淡香再次萦绕丛生,两名持剑押着她的禁卫军陡然变成了一座石像,围在她周围的禁卫军也在迅速僵硬。
那双夜瞳陡生邪冷,凌厉的剑气一瞬便斩散了那股诡异的淡香,电光火石间,女子被他以诡秘的手法封住了穴道,全身的气息陡然紊乱,内力仿佛在被什么东西迅速吸食着,那双碧瞳惊骇地睁大了,是那把剑!
“上次在睿王府,想杀我的人,便是你吧。”
女子的容貌在迅速衰老,她靠修习媚术好不容易才维持的美貌,此刻在迅速凋零,那双碧瞳惊骇得满是血丝,毁了她的美貌比杀了她还要残忍千万倍,她宁愿死,也不愿失去这好不容易才能维持的美貌…那双碧瞳缓缓闭上了,宁愿死,也不愿失去这美貌。
一道凌寒的剑气破月而来,打断了玄离剑进食的过程,一声轰响,白烟弥漫,千君尧挥剑斩散之时,女子已经被人救走了。
玄离剑铮鸣不止,丝丝诡秘的气息在殿中缠绕盘踞,那气息里透着强烈的饥渴,那些成为石像的侍卫被动地成为了这把剑的祭品,大门砰然关上,殿内灯火遽灭,死亡的气息萦绕丛生...
大门被人重新推开,凤凝刚踏入殿中,那如藤蔓般躁动不安的阴冷嗅到了活物的气息,迅速缠了上来,她仿佛被地里伸出的一双手狠狠拽住了双脚,无法移动半分,顾不得汹涌而来的恐惧,她大喊着,“相公!大哥!...”
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双邪冷的夜瞳渐渐恢复了正常,“相公!”他循着那个声音疾掠而去,一瞬便到了她身旁,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她来不及与他相拥,焦急地问道:“相公,大哥在吗?”
他没有应声,只是将她抱得越抱越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肯罢休,“相公,母后情况危急,你快去看看她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他的动作似乎僵住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便任着那只手将他拉进了一片光亮中。
皇后躺在床上,瞳孔涣散无光,用着仅剩的一丝生命凝聚着视线的焦点,游丝般的气息牵着黄泉与人世的最后眷恋。
“尧...儿...呢?”
她的声音已经轻到只剩一丝丝气了,千君奕紧紧握着她的手,所有的沉痛和不舍化作了声音里最动听的温柔,“尧儿很快就来了,很快就来了。”
“母后,相公来了。”
那固执着不肯涣散的焦点一点一点地抬起,终于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她想抬起手,千君奕立刻察觉到了,轻轻握着她的手贴在了千君尧的脸上。
“尧儿...能不...能...再...叫...一声...母后?”
那张薄唇翕动了两下,唤了这最后的一声“母后”,微凉的泪珠染湿了那苍白的指尖,逐渐变淡的焦点似乎还有牵挂,执着地留在了门外。
凤凝在雪地里哭着喊着,寻着找着,有树,有假山,有凉亭...就是没有那个纤尘不染的身影。
“大哥,你在哪儿啊,母后快没有时间了,大哥,你出来好不好啊,大哥,你快出来啊,母后...”她嘶哑的声音哭得再也说不下去了,那夜在雪地里,她哭得像个孩子...直至,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模糊的一点白点,带来了最后的牵挂,带走了最后的执着,那双眼睛再无遗憾地闭上了。
那夜,京城再降大雪,一国之母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