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还残留着几丝血腥味，凤凝跪伏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寻着，小桃也在寻找着那颗药丸，不时关切地望向一旁的娘娘，凤雪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刘公公和一众宫女太监。
“退下。”
“是，皇上。”
刘公公挥了挥手中的拂尘，让一众宫女太监都散了，凤雪一个人进了鸾鸣宫，看着那个在地上摸索的人，他心疼难抑，恨不能为她承受半分，那个人夺了她一双眼，他定要他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小凝，在找什么？”
他将那一双满是泥土的手拢在掌心，声音温柔得仿若只剩温柔，她循着声音向他望去，他的视线移开了一下，才重新对上了她眼上的纱布。
“大哥，我掉了一颗药丸在这里，跟黄豆差不多大小，颜色泛紫，你有没有看到啊？”
“你才刚醒，先吃点东西吧，大哥会让人给你找那颗药丸，一寸一寸地找，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想继续找，但双手被他温柔地锢在手心，她挣了挣，被他强行抱走了，不管她在他怀里如何挣扎，他也不放手。
“小凝，你可以打我，咬我，但你不能不吃东西。”
她心里知道，那颗药兴许早就被人踩烂了，又兴许，早就溶在血水中了，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牢牢抓住，仿佛只要抓住了那颗药，她就抓住了他，她牢牢抓住不放的，不过是对他的执念，一份刻骨铭心的执念。
她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一遍一遍地央求着他，“大哥，你让我回去继续找找好不好，那颗药是紫色的，很好找的，等找到了，我就吃东西，好不好，大哥，你让我回去找找吧，很快就找到了...”
眼眶忽地泛起一片酸涩，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刺痛，像针扎似的，她不禁咬紧了唇瓣，他见她眼上的纱布被浸湿了几分，直接以轻功迅速赶回寝宫，她瞳上的裂痕未完全消失之前，眼睛是不能流泪和见光的。
“小凝，你忍着点，大哥这就给你涂药，等涂完药后，眼睛就不疼了。”
他小心翼翼地给那双眼睛涂着药，丝丝冰凉逐渐赶跑着眼中针扎般的刺痛，她感觉得到那只给自己涂药的手是多么小心，唯恐弄疼了自己。
涂完药后，他给她小心地缠上了一圈干净的纱布，温柔地叮嘱道:“小凝，你这眼睛暂时不能见光，也不能流泪。”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问道:“大哥，我这眼睛是谁给看的，这药像是大师父配的，是大师父吗？”
他应道：“我已经把他接到了宫中，等你吃些东西后，我让他来看你。”她再次点了一下头，手摸索着向他伸去，还未伸出半分之远，便被他轻轻握住了。
“大哥，相公离开京城了吗？”
他避而不答，将她的手往怀里拢了拢，温柔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将手抽了回来，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他静默半晌，道:“他伤了你一双眼睛，朕，绝不会放过他。”
那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龙袖，她求道:“大哥，相公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就让他做个隐姓埋名的普通人好不好，大哥”
他轻捂住了她的唇，怕她情绪会继续加剧，于她眼睛不好，“好，我答应你，先吃点东西吧。”她知道他是不会骗自己的，所以她不会一再地要他保证
他喂她吃了些东西后，便让人去请了她的大师父过来，师徒俩在殿中说着话，他在殿外看着天边流云。
晚上，小桃扶着她刚在床边坐下，凤雪便进来了，小桃便自觉退下了，这些天，他夜夜守在她身边，亲自照顾她，小桃早已习惯了。
他走到她身侧坐下后，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便听他轻轻哼笑了一声，她不禁有几分窘迫，他又故意道:“小凝这是害羞了，还是害怕了。”
她没有应他，片刻后，问道：“大哥，那颗药，找到了吗？”他回道：“我已经派人仔细找过了，没有找到。”她交叠的双手又相互握紧了些。
他往她那边挪近了几分，还未碰到她的手，她便自己摸索着被褥准备就寝，但还未掀开被子一角，就被他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他给她细心地拢好被子后，道:“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哪儿也不去。”她轻轻摇了一下头，“你去歇息吧，还记得我给你写的饮食起居吗。”
她刚说完，他便在她身侧躺下了，她惊地撑起身子，但还未起身一厘，便被他搂进了怀里，他在她耳侧温柔道:“逗你的，我就在旁边的榻上歇息，你晚上要是做噩梦了，记得叫大哥到床上陪你。”她使劲搡了搡他，“走走走，我要睡觉了。”
夜色深沉，她依旧清醒，那八个字萦绕在她心头，一遍一遍地啃噬着她的心，痛到最后，她依旧觉得疼，只是习惯了。
“小凝，过去的事，多想无益，都已经过去了。”
她没有作声，真的过得去吗，多半是过不去吧，对他，她总归过不去，哪怕下半辈子只能守着回忆度日，她也不愿过去。
半晌之后，她开口问道:“大哥，爹怎么样？”他应道:“解甲归田，成了一个闲人，明日，我让人接他进宫来看你。”她想了想，道：“还是等我这眼睛上的纱布拆了之后，再让爹来看我吧。”他应了声“好”。
“大哥，我那小徒弟，漫儿，是回医馆了吗？”
“你那小徒弟已经不在京城了，要不要大哥再给你寻个小徒弟？”
她摇了一下头，道:“不用了，有一个嫡传的小徒弟就很好了。”想着漫儿应该是被她的义父接走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大哥，那表哥回来了吗？”他应道：“还未回京。”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她翻了一个身，便揭开身上盖着的锦衾走到床边，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半边脸慢慢地转了过来。
她感觉他似乎在自己身侧躺下了，便伸出一只手向身旁摸去，他轻轻握住那只手放回了被褥里，道：“你啊，睡觉就是不老实，等你眼睛无碍后，你想怎么在床上滚来滚去，都由你，但现在不行。”
说罢，他便将一只手拢在她的半边脸上，防止她侧脸压着了自个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拉起被子的一角往他的方向盖去，道：“别着凉了。”他温柔地应了一声，拉过被子在身上盖好后，往她那边挪了几分，动作细微得近乎小心翼翼。
看着静静躺在自己身侧的人，他很想将她拥入怀中，拥进他的肉里血里，再也不放开，是他错了，他不该让她待在那个人的身边，那夜，她冰冷的身体在他怀里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第一次害怕到绝望，若是救不回她，他便陪她一块去死。
如今她就在自己身边，他发誓再也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即使不能伴她一生一世，即使不能护她一生一世，他也绝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了。
她感觉额上一片温柔的柔软，他温柔的声音在不到三尺的上方响起，“小凝，今后，就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即使她现在看不见，她也感受得到他眸中的深情，可是她心里已经被另一个人占得满满的，不留一点空隙了，他的一片深情，她注定辜负。
“大哥，我”他迅速抬手轻按住了她的唇瓣，“小凝，我可以等，但我再也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今后，你就由我照顾，谁也不能再伤你一分一毫。”
他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绝对，不容任何质疑，她稍稍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在他面前，她第一次感到了压迫感，他似乎察觉到了，温柔地握了握那只手，在她身侧重新躺下后，恢复为平常的温柔嗓音道：“明天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宫外买。”
她想了一下，道：“竹隐园的糕点，不用多买，买盒我爱吃的就行了，我这个大夫，总是叮嘱别人养病时要吃些清淡的，到了我这儿，要是大鱼大肉的话，岂不成了监守自盗。”
他轻轻笑了一声，道：“那就一盒糕点，再加一串糖葫芦，等你好了，我天天大鱼大肉地养着你，要是吃腻了，那就再招一批新的厨子进宫，等到把这大江南北的厨子都招遍了，我就亲自下厨，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你做好吃的。”
她抿嘴笑了笑，道：“大哥亲自下厨，想必味道也难吃不到哪儿去，到时候，我就勉为其难地尝尝吧。”
他叹息一声，道：“我堂堂雪公子给你亲自下厨，竟遭你这般嫌弃。”说着就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知足吧。”她正准备回敬回去，便听他道：“夜深了，快睡吧。”她不满地撇了撇嘴，脑袋习惯性地要往旁边侧去，下一刻便被他的手轻轻托了回来，看来，这些天，她只能这么平躺着睡了。
翌日，小桃给她更衣后，刚扶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凤雪便走了进来，道：“小桃，你先下去吧。”小桃便告退离开了。
他刚挽起她肩后的一股青丝，她便警告道：“大哥，你要是给我梳成了个鸡窝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微微笑着道：“你放心，大哥一定给你梳个最好看的发髻。”
随着缕缕青丝交绾成髻，她想起那年御花园中他为自己绾发的场景，不禁莞尔，突然，她抬手在妆台上胡乱摸索着，“大哥，你有没有看见一根白玉簪子，就是我天天戴着的那根簪子？”
他拿起妆台上的一个细长锦盒放在了她手里，道：“簪子就在里面。”她慌乱的面色这才镇静了下来。
打开锦盒后，她小心地从里面拿出了那个玉簪，指腹在簪上细细摩挲着，不舍离开，他温柔道：“我帮你戴上。”她轻点了一下头，他刚将簪子抽出半分，她便收了回去，道：“还是放在盒子里吧。”
说罢，她就将簪子摸索着放进了锦盒里，又将锦盒小心地推回了铜镜前，自己现在看不见，容易一不小心就把簪子碰碎，还是放在盒子里要更安全。
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面色若有若无地沉了几分，又仿佛什么变化也没有。
“好了。”
她抬手摸了摸，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后，满意道：“还不错。”话音刚落，他便抱起了她，道：“先用早膳吧。”
“大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不行，我可不能让你摔着磕着了。”
“有你扶着我，我肯定不会摔着磕着。”
“那也不行。”
“为何不行？”
“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