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玉感觉被深深的冒犯了。

但是比起愤怒，或许是在这短短的几天之间接收到了种类纷繁甚至堪称五花八门的各种陷害与暗算，那形形色色层出不穷的恶意反反复复的堆叠，时时刻刻挟裹围绕在她的身边，属于薛姨娘的的那份，沈思柔的那份，季薇的那份，钱氏姐妹的那份，甚至还包括着他们的主子，喜怒无常的安国侯世子不遑多让的这一份……

简直是应接不暇，令她身心疲倦。

所以当她从这位挑战者青涩水嫩的脸蛋上辨别到清晰而熟悉的厌恶情绪，竟是心态莫名平和，颇感无力，甚至有些想笑的。

按常理来讲，她跟榻侧这位神色正肆意扭曲着的年轻婢女着实是应该什么交集可言的，对方似乎还因着沈思玉似乎与她的亲生姐妹颠鸾倒凤共赴深渊这一事实而欣喜若狂，这份丝毫不掺杂任何愧疚与恻隐的激动兴奋，令沈思玉叹为观止，哑口无言。

在今天之前，他们是素未蒙面两相平行的陌生人，今天之后，也不过应该是点头之交泛泛之谈，萍水相逢一场，连对方名字都不甚清楚的沈府小姐跟肖府丫鬟。

盖因沈思玉实在并不打算跟她们的主子肖宇天产生什么多余的纠缠，她们俩也一主一仆尊卑有别，细数往后漫长的枯燥一生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她们能再产生些微交集的可能性都是很小的。

说明白点，那就是真真正正的无仇无怨。

但是闻着鼻尖盈满的香味，那温柔而危险的杜衡冰片合欢香气正轻柔的缭绕缠缚在苍白指尖，随着沈思玉伸手扼住青璃的脉搏而十分猖狂的舞动变换，在深蓝的帷幕间诡谲莫测的流淌乱窜。

正如沈思玉所想，自她躺到这床榻之间，这香就被毫不客气的放置于此了。

它们缓缓汇聚成一缕缕飘散在空气间的纯白烟雾，卷曲蜿蜒着自那樽古朴典雅双耳香炉雕琢的鎏金花纹与细小空洞间袅袅溢出，升腾辗转，在阳光中融化铺垫开甜腻厚重的底香，等待着主人加诸足量的清浅瑞龙脑片，仿佛等待着一勺滚烫的热油将之肆意点燃，烧开绮丽又冰冷的死亡梦魇。

而这也证明自从见到自己的第一刻开始，那或许只够堪堪看清楚她五官轮廓的瞬间，少女敏锐的鼻尖嗅到了沈思玉身上丁点清冽的柑橘香味，而沉睡中的自己甚至还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与她产生哪怕一句多余交谈，沈思玉只是安静地躺在肖宇天怀间而已，就已经令这美丽的婢子对她厌恶横生，杀意浮现。

而或许沈思玉与肖宇天的关系并不如她所想的暧昧缠绵，抑或沈思玉是不是对肖宇天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并不来电，两个人是否泾渭分明绝对纯洁，互相欣赏的情绪里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厌恶与疏离——

;在娇柔可人的貌美少女被芝兰玉树的清俊少年搂在怀中的瞬间中无法全然展现的，复杂的情绪纠结，也自然被少女简单粗暴的直接忽略。

她并没有认真思考过更多的可能，也并不打算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沈思玉仅仅只是流露出了些许并不明显的隐约威胁，就足以使这位美人怀着满腔疯狂的恼火与妒意将她斩草除根，灰飞烟灭。

这份纯粹而烂漫，不加任何遮掩的恶毒算计任沈思玉都有些胆寒，透过那张一举一动都异常温柔的平淡皮囊，她仿佛窥探到了隐藏于其下腐烂长蛆的恶臭内芯——

丑陋的疤痕与嫉妒的淤泥布满坑坑洼洼星罗棋布的溃烂脓疱间，不过轻蔑一眼就令沈思玉胃部翻搅，甚至要比被陌生女人姿态热情痴迷的抚摸着侧脸还要来的让她作呕。

而比起这份讨厌，恨不得将自己全然摧毁的无名仇恨，更令沈思玉颇为讶然不解的是，她并不打算假他人之手将这份隐患连根拔除，而是准备利用自己的孪生姐妹，将她们一并推到风口浪尖，悬崖边缘。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与她素昧平生，所以她在痛下杀手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多余的罪恶感与愧疚感，那么青璃就完全不同了。

为什么非要毁掉看起来与她关系不错的血肉手足呢？

这对双生花朵之间不用多加言语，一个眼神交换就能读懂对方百转念头的熟稔被沈思玉看在眼中，而这份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不谋而合亦是完全无法作假的，可但凡能拥有此等心领神会一拍即合的默契，就证明她们的关系长久以来都该是非常融洽的，那这姑娘为何又暗含如此迫切的强烈杀心？

沈思玉感到疑惑，但此时此刻，青璃越发癫狂饥渴的痴态已经不容她多做思考，她收回满腹重重疑团思虑万千，与面前神色潮红的婢女对上视线，手指干脆利落的掐住了青璃放置在自己脸颊旁若有似无摸索着的纤细皓腕，那被轻易拢在掌间的脆弱腕骨欲拒还迎的张开着，露出细腻皮肤间交错纵横的靛青血管来。

而随着沈思玉素白的袖摆轻轻扬起落下，那本宛如披开的丝帛画卷般柔和涣散的香雾，正顺着她每一根纤长手指凝固攀附而上，仿佛逐渐凝结绞紧成一线线透明的弓弦，宛如阵阵细雨凉风卷过炽热干涸的欲海，一阵恍惚寥落的动摇之色飞快掠过青璃桃李春色遍布的娇嫩容颜。

羊脂玉器般的冰凉手指重重摁压进鼓动的血管里，那荧光般闪烁的丝丝香线亦跟随着丹蔻一同扎进皮肤间，轻而易举的划开一条短促而幽深的伤口，引出细微的刺痛麻痒感来，而动脉处明明该喷涌而出的鲜血却仿佛凝固住般，只有绵绵的红雾被肆意汲取吸附而出，与冰丝绮罗般晦暗的雾弦所交缠，在红蓝交织的瞬间氤氲开微微诡异的刺鼻气味。

沈思玉的瞳孔不禁略微放大，啧啧称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