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红玉更为胆寒的是，此刻她正以五指重重拢住青璃纤细的手腕，冰冷掌心间浓缩的雾气逐渐凝出一只翩翩展翅欲坠欲扬的青蓝蝴蝶轮廓，伸展的透明躯干被慵懒阳光所穿透，一眼望去宛如纤薄剔透的琉璃玉石般流光溢彩，细看却仅仅只是盈着莹润光辉的一团雾气罢了。

而此刻那蝴蝶翅膀上正镶嵌着二三斑驳的乌黑斑点，形状并不规则的散落在光华四射的薄薄翅羽上，被沈思玉寸寸捻过揉进那翕动的死肉伤口间，撕开狰狞裂痕的手臂便随着她轻盈的动作而逐渐愈合，光洁如新，在此情此境下显示出几分如梦似幻的违和感——

若非理应被**侵蚀理智尽失的青璃正空前安静的平躺在对方身侧，这刹那展开的奇特画面都仿佛只是困乏恍惚间的短暂错觉而已。

沈思玉终于与满面惊异的红玉对上了眼。

少女侧坐于垂落的幕帘软帐中，冰冷而寂寥的香气亲昵依偎在她的眉梢指尖，那些漂浮着的新鲜花朵香味是甜腻的，丁点冰片却像是未经人踏足的山泉幽涧，引出三分独特的清爽凛冽，杂花生树般混合萦绕出盘旋的雾，将她笼在其间。

红玉与她对视着，二人仿佛在这氤氲的香气里看到了成熟腐烂的蔷薇花瓣零落成泥碾作尘埃、公孔雀宝石般璀璨艳丽的尾羽肆意伸展复而收敛、以及金钗玉髓锦织罗衫的曼妙妇人投下居高临下的睥睨打量，她与青璃紧紧交攥又被分开的双手……

走马灯般略过眼前又转瞬即逝的幻觉碎片，铺开的南国山水丛生的繁茂绿意又转瞬间崩塌碎裂，她仿佛深深坠入无边黑暗之中，被这寸寸伤人的锋锐香蛊所反噬啃咬，骨骼碎裂的青璃身裹如火嫁衣鲜红绸缎立于波纹荡漾的幽暗水面之上，转过头来，笑意嫣然。

而后那柔软平滑的皮肤便生出无数凹凸不平的缝隙伤口来，自被蚕食到空空荡荡的鲜血红肉间破茧而出无数缓慢蠕动的乌黑蛊虫风卷云残的全数涌出，那些供给着青璃生命活力的虫子消失了，娇嫩的皮肉便迅速的寸寸腐烂皲裂开来，失去支撑的一层薄薄皮肤垮下去，露出支棱的雪白骨架，跟腐烂眼窝里两颗直直凝视着自己的玻璃眼珠，是仍无法从**纠缠的痴态中抽身的癫狂——

以及刻骨的恨意。

红玉仿佛听到青璃的声音近在耳边，她拉扯着嗓子发出尖锐的悲鸣与呼喊，颠三倒四反反复复的嘶哑低吟咒语般回旋在耳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姐妹！我明明这么信任你，为什么你非要杀了我！？为什么要杀了我，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我要你偿命，红玉，红玉，红……”

青璃身下平和的水面仿佛也随着她的情绪变换更迭而翻滚着，卷出一个个水势湍急仿佛通往阿鼻地狱的卷曲漩涡，宛如一碧如洗的苍穹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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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撕开无数漆黑的缺口，混合着枯木花朵香味的飓风夹着滔天巨浪扑面而来，刹那之间，红玉就要被那摧枯拉朽的怨恨所挟裹拉扯住，拖进永不翻身的无尽深渊，幽暗海底。

但她的脚步仿佛被重重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脑海中飞速急掠过繁杂细碎的剪影，耳畔亦仿佛闪过了短暂的玉佩相击的清脆嗡鸣，好似漩涡巨浪中熠熠发光的贝壳碎屑当啷作响，敲击在耳廓上转瞬即逝，将她的思绪带往更加深远的地方——

是天寒地冻寸寸冰封的大雪、是霜寒料峭温度稍低的雪融初春，她们一同跪在空旷的大堂中央，久跪冷硬地板令并未发育完全的稚嫩膝盖疼痛难当，而此刻有人高高在上，这偌大天地间除了一同跪伏的彼此，仿佛再无其他人可以信任依靠。

两具幼小无助的身躯瑟缩着依偎成一团，轻柔包裹安抚着红玉心间恐惧的，是胞姐紧握住自己冰冷手指的颤抖掌心，以守护的姿态将自己护在背后，与面前冷嘲热讽的危险目光彻底隔绝开来。

十指交叉的每个关节都紧紧扣拢黏连在一起，她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冰冷雪地间最后的羸弱火苗，在惊慌失措里交换汲取着两心相贴的一丝丝温暖，比起纵横睥睨神色轻慢的拷问者，青璃年幼的臂膀显得格外娇小，但在红玉眼中，是如此宽厚伟岸。

而当四溅的冰冷水珠错落的打湿衣衫，初春料峭的寒气透过薄薄的织物浸润着每一寸皮肤，红玉望着身前一动不动的青璃，她晦暗无色的世界中唯有对方那双眼睛是色彩斑斓的，那双阳光下分外剔透的暖褐眼眸里泛起茶晶般细碎的光泽，氤氲着无比的温柔与缱绻，如此之纤细易碎，却又如此之倔强强硬……

交织错落的恐惧与心安，在回忆中复苏鼓动的依恋与喜爱，而比这这情绪纷杂更为强烈的，是那似喜似悲死灰复燃的愧疚与慌乱，令红玉心中生出几分微渺的恍惚。

——还等不到红玉捉住这一缕缕掠过脑海五味陈杂的繁复思绪，咆哮奔涌着的滔天巨浪便带着尖刀般锐利的杀气扑面而来。

铺天盖地几近令人窒息的水流吞噬包裹住她，吹散了层叠乌云的狂乱飓风中仿佛响彻绵延着暴雨将至的轰鸣雷声，那尖锐的恨意从浑身溃烂不成人形的鲜红幻影身上蓦然爆发出来，将翻搅着的浪潮与飓风里隐约的电光都染上了诡异的血红，直要将红玉彻彻底底撕成碎片。

前一秒还紧紧护在自己身前的温柔女子，转眼间就变成歇斯底里满目愤怒的狰狞厉鬼，红玉有些怔愣的费力瞪大着眼眸，直视着对方强迫自己高高扬起头颅，不堪负重的脖颈发出被重重压碎的碎裂声响。她的齿缝间零落逸出不成语调的零落哀鸣，挺直的脊背因为剧烈的恐惧与紧张而毛骨悚然的微微弓起，修剪整齐的圆润指尖陷进柔软的掌心中，直到难以抑制的疼痛吞噬了思考能力，她尝到了舌尖被自己咬出的丁点血腥气味，还有一点弥漫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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