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冻结了，在这句话自设真熙罗双唇间吐落的瞬间，沈思玉的瞳孔因为讶然而急速收缩着，清晰的倒映出了调香师极度亢奋亦充满了极度愉悦的俏丽脸孔，那随意模拟出的东方容貌在情绪迸裂的瞬间而碎落开一道道细微的裂痕，露出墨玉般的漆黑瞳仁下一缕缕波光粼粼的碧蓝。

故事里所有蹊跷古怪的情节仿佛在一瞬间都得到了颇为合理的解释，沈思玉居高临下的凝视着眼前这幅徐徐铺展的绮丽画面，青璃与红玉互相拥抱着，是姐妹情深的两株双生花朵，晚秋慵懒而明丽的午后阳光被窗棂切割成了细碎的不规则形状，宛如一只只欲飞欲扬的雀鸟羽毛般漂浮在空气里，将这两株花朵也笼罩在暖洋洋的金色辉光之中——

那怒放的花朵拥有着几近一模一样的花瓣，深埋的枝桠与树根在床榻之间盘根错节的缠绕着，面容三分相似性格却迥异其趣的一对姐妹，仍是初见时那幅有些相似，却又并非是全然相似的熟悉模样——

她们穿着相同的淡粉丝缎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米白湖绉裙，轮廓颇为相似的青涩面孔娇嫩如玉，青璃是要更为活泼些的，浅浅笑起来时便漾开软软的梨涡，蛾眉淡扫，胭脂轻掠，星星点点的桃红花朵跃动在碧绿的枝叶之中，是三月春光中烂漫盛开的桃李芳菲。

而红玉则是要冷淡许多了，鲜红的唇角与凌厉的眉峰俱带着些令人心生不悦的轻慢刻薄，一双狭长眼眸透着点妖娆妩媚，花冠如凤尾般灿烂的渗出参差不齐的绯红色彩，是九月金秋里风情万种的丹枫桂子——

左侧鬓间斜插翡翠玉兰，右侧髻中轻镶鲜红璎珞，顾盼若兮，巧笑倩兮，明明是阖家欢乐的圆满结局，所有跌宕起伏的情节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然而再看着这对漂亮的双生姐妹，仿佛有顺滑的冰凉丝绸蛇信顺着脊柱一路而上，凉阴阴的缠绕捕捉了她的思绪，沈思玉不再唾骂虽然没有出场但仍旧存在感十足，被她挂在嘴上嘲讽的肖宇天了，反而开始由衷的心疼起他来。

这来自上京的姑娘果然是与穷乡僻壤颇为保守的永州格格不入，如此劲爆**而又浪漫旖旎的香艳桥段，宛如污秽话本里才有的禁忌情节，血脉相连的不伦之恋，令沈思玉的思绪也变得实在是欲言又止，相当古怪且微妙了——

她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对互相深爱又互相暗算的双生姐妹，也实在无法评价两人彼此之间流动的情愫到底哪一份更加扭曲出格一些，这一株树木上紧密不分的两株花朵竞相绽开着，伴随着对方的嘹亮啼哭而呱呱坠地，随后在无数携手共度的岁月里相依为命，她们互相深爱着，非彼此不可，任何闲杂人等都无法斩断他们之间稳固的羁绊，却也互相厌憎着，攀比着斗争不止野蛮的争夺着那只有一份的养分精华，汲取着彼此的生命争相怒放……

p;沈思玉突然有些搞不懂，红玉真的是在吃青璃的醋吗？是因为自己的姐姐抢走了肖宇天的宠爱，让自己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如意郎君视线连片刻都不会为自己的满腔爱慕驻足，却转而流连忘返于自己的胞姐身上，所以才痛下杀手，姐妹相残的吗？

还是说，她根本是在害怕从始至终都站在身前庇护着自己的温暖怀抱会因为肖宇天的宠爱而蓦然抽离，紧握自己的一双素手会被陌生男人攥在掌心呢？那曾与自己同过西楼此夜寒的亲生姐姐，无数次站在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娇弱背影，有朝一日也要与陌生男人白头偕老，今宵共展鸳鸯锦吗？

这份患得患失的不安感时刻在红玉心头辗转反侧的描摹着二人渐行渐远的画面，那份在少年将青璃搂在怀中的无数个瞬间里越发躁动的不安感，为孤身一人的未来的冰冷梦靥所惊醒的恐慌感，才是她真正无法接受的吧？

而没有选择能够让肖宇天与青璃二人心生芥蒂斩断情愫的其他香料，那轻而易举就能让两人形同陌路，安全又不容易被发现的香种，反而是另辟蹊径选择了能够彻底毁去青璃容貌的“祛华香”，却恐怕也并不是因为深深地怨恨着自己的胞姐吧——

既然连自己的生命都愿意割舍给手足姐妹一半，又怎么可能是恨着她的呢？沈思玉本来以为，红玉只是因着嫉妒之心想将这抢走自己芝兰玉树心上人瞩目的竞争对手彻底抹除，将青璃推下无尽深渊粉身碎骨，置她于难以转寰的死地，但此刻看来，却并非是如此了。

沈思玉颇为大胆的猜测到，红玉是想着把青璃的美貌摧毁之后，不只是肖宇天，恐怕世间男子都再也无法对她动心，与她结为夫妻了吧？这极尽危险极尽残忍的手法，所追求的结果却是异常纯洁天真的：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将自己的姐姐从身侧夺走而已。

而红玉是永远不会对青璃心生厌弃的，她是美是丑都好，是倾国倾城还是满脸脓包斑点都无所谓，这份不被世人所接受见不得光的情感，这份连红玉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炽烈情感，仿佛突然有了一个正大光明的倾泻口，只要这样，她们就可以无视那些流言蜚语与指指点点的奇特目光，永远互相陪伴，永远长相厮守……

这样说来，沈思玉也有些懂了，为什么设真熙罗会选择让青璃一个女子来毁去自己的清白，因为这是难得可贵的一箭双雕；而为何红玉又不会联想到让寻常男子来满足她的条件，轻易接受这寻常女性不能接受的龌龊画面的原因也昭然若揭——

不仅仅是因为她无法接受寻常男人碰姐姐，更是因为这同性之间被翻红浪暗通曲款的画面，也是红玉隐隐约约之中自己所妄想过却不敢付诸于实践的，羞于启齿深埋于心间在无数个冒头的瞬间被忽略敷衍而过，与人伦纲常相悖的，无法向天真的姐姐所吐露的阴暗情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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