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慈和尚眼疾手快,见那响箭还没射上,便飞掷了一块石子将它打到水中。黑袍人众求援失败,一个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道慈和尚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虽然江湖朝廷本两不相犯,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本没有国主不能驾幸之地。更何况国主也依了江湖规矩,携带药王令来,便也算是参加的一个药门了。本届药王盛会既没规定与会门人数量,便不能以人数为由将国主拒之门外。贵楼不如恭迎国主上船,免去无谓争斗吧。”
那些黑袍人听完道慈和尚之话,看看道慈和尚,又看看周长治,又看看尉迟百炼,犹豫不决。
尉迟百炼右手轻轻转动,长剑和地上石子摩擦发乎锃锃声响。一名黑袍人以为他还要动手,赶忙双手前伸,紧张说道:“高手别冲动。我们本就准备放响箭请示楼主的,是这和尚打掉了。是他不让国主上船!”
道慈和尚出手是为避免双方继续冲突,谁能想到这黑袍人能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瞧施主所放响箭箭尾红色,乃是阎王不见楼迎敌时所发。贫僧打掉响箭,不过是希望双方不要加深误会。”
那黑袍人见被道慈说破,脸色一变,惊道:“你这和尚怎么认得本楼的响箭!”
尉迟百炼闻言,心里已有决断,手臂微微一抖,与此同时,湖中一道笛声如电般快速传来。众人一怔,见那说话的黑袍人右脚边多了一条黑色的柱状东西,却是自他身上掉下来的右臂。那黑袍人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摸着右肩创口嘶叫哀嚎。
尉迟百炼不再理睬黑袍人,径直来至栈道尽处,目光穿透浩渺湖烟。只听得那道笛声再起,却已变得婉转悠扬,令人沉醉。笛声愈发清晰,须臾过后,只见一名面似少年之人,凝立竹筏之上,白发白衣,吹着一管碧玉横笛,自湖烟中悠悠靠近风湖渡口。
尉迟百炼双目微微眯起,盯着白衣之人朗声说道:“阎王不见楼竟然有你这般的高手?姓甚名谁?”
那白衣之人收笛说道:“在下倾尽毕生功力,还让这小厮断了一臂。尉迟府主面前,夏犹寒实不敢提‘高手’二字。”
尉迟百炼冷笑道“何必故作谦虚你距这小厮的距离是本府主二十倍不止,尚且还能用笛音救他性命。你我单打独斗便不知胜负几何了。只不过,江湖中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以你这般功夫,在江湖中岂能没有本府主听闻的名号?用‘夏犹寒’这个化名,未免太过小气了。”
夏犹寒笑道:“尉迟府主抬举了。夏犹寒确实是在下真名。不过江湖中人通常叫在下另一个名号,这真名反倒知道的不多了。府主如果不介意,也可以唤我另一个名字,‘掌生判死鬼阎罗’。”
尉迟百炼双睛一亮,诧异道:“你就是阎王不见楼的当任楼主?当任阎楼之主二十年前便得‘药王’之名,你的年岁似乎不符”
夏犹寒道:“府主不知,在下容貌看似年轻,但业已四十有二。”
众人闻言啧啧称奇。周长治指着夏犹寒道:“你这般说来,本事不小,有空去皇宫与朕切磋长生之术。”
夏犹寒轻笑道:“谢国主抬爱。草民不敢欺瞒圣上,草民也曾有段时间钻研返老还童之术,虽让一张面容恢复俊秀,却使满头青丝变成白发。草民现在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年轻还是年老了。”
周长治啧啧叹了几声,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尔等既是江湖草莽,没有朕的福泽,求取长生失败,也是在所难免的。”
夏犹寒笑道:“圣上说得极是。我等江湖草莽之人,都是刀口舔血的福薄人。虽然药王盛会广邀天下,但也从未斗胆想过得邀天子,因而有了方才这一番误会。圣上莅临盛会,乃天下药门毒门之幸。只是盛会规矩已定,恐难因圣上更改,圣上如不怕损伤,便请上红船,由草民与圣上引航。”
夏犹寒这一番言外之意,是将“欲参加盛会,需遵守盛会规矩,损伤无尤”的丑话说在了前头,不过他言笑晏晏,言辞得体,竟说得周长治十分受用。周长治哈哈笑道:“朕既然来这里参加盛会,当然是要遵循游戏规则,得个实至名归的‘药王’称号,否则朕为何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一道圣旨就不能自封了?”
说着便提起衣服前摆,将之前奚落他的黑袍人的脑袋一脚踢入湖中,随后领尉迟百炼、曹方等人依次登船。林慕生和道慈和尚出示药王令,一名黑袍人要引二人登船,却被尉迟百炼伸臂拦住。
周长治见状说道:“他救驾有功,这和尚也替朕说过话,让他们一同登船罢。”
尉迟百炼摇头道:“圣上今日已无端多事,莫再让闲杂人等同列,省下不必要的麻烦。”周长治闻言,本想再说什么,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就道:“那就依爱卿所言,让他们坐下趟船来。”转向林慕生道“小子,你救驾之功,待你来后再赏。”
林慕生急忙鞠躬施礼道:“不敢,圣上请自便。”曹方哼了一声道:“大胆草民,应该谢恩,再说‘恭送圣上’才对。”林慕生心里笑了笑,又鞠躬道:“谢恩,恭送陛下。”周长治哈哈大笑。随后听得湖上悠扬笛声再起,那鎏金红船随着船前竹筏,缓缓离渡向湖心驶去。
林慕生便向黑袍人打听,得知红船需三个时辰才能回转。他见这时间不短不长的,呆在渡口等待也是难熬,便邀道慈和尚在渡口东边三里的林子里休息,顺便向他请教一些禅宗佛理。如此过了三个时辰左右,二人正准备往渡口而去,忽听得远处杀喊声响起。只见一名婢女手里抓着一个包裹,一路奔逃,后方十来条蓝衣大汉手握钢刀紧追不舍。
那婢女逃至二人身旁,便似看到两根救命稻草,躲在林慕生背后哀求说道:“少侠大师救命啊,这群人要欺辱奴家。”说话间,那十几条蓝衣大汉也奔至近前。
林慕生见那婢女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然而一对玉眼含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林慕生忽然想起五岁那年,母亲被赶出归海庄时抱着自己的落魄模样,鼻子不由自主地一酸,右脚踏出一步,将身子横在婢女与大汉之间。
那群蓝衣大汉中的一人虬须满面,见林慕生横生阻拦,当即手举钢刀,喝道:“你这小贱人,果然还有私会的同党居然还有个是和尚!哈哈哈!来啊,将三人全剁成肉酱”
林慕生乍见一群人追打一名手无寸铁的婢女,心里早已不悦,听他说出这种低三下四的话语,登时怒火袭上,不待那帮人挺进,自己已先一步抢到那虬须大汉身前。那虬须大汉哇哇大叫,右手钢刀向林慕生劈落,林慕生脚步微微转动,右手穿过虬须大汉右腋,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托。
那虬须大汉登时将自己的一截舌头生生地咬断,疼得“阿阿呃呃”叫唤。众蓝衣大汉瞧林慕生好生厉害,心中都有些胆怯,一名蓝衣汉子忙扶起那虬须大汉,朝林慕生喊道:“你们是哪个来的?敢和我福南蓝衣教作对子撒!”
林慕生听罢喝道:“我不管你是福南蓝衣教还是福西红衣教,刚才那一下是教训他口出狂言,你们胆敢再恃强凌弱,我可不准备再手下留情”
那蓝衣汉子道:“小子莫狂,我们不是福南,是福南。得罪我们福南蓝衣教,木有你们好果子吃撒。”
林慕生拎起拳头,喝道:“什么不是福南是福南,再敢胡说八道,我一个都不放过!”
道慈和尚在傍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想这位施主说的,应该是‘湖南蓝衣教’,这是一个在湖南小有名气的毒门。”那蓝衣汉子说道:“对头咯”林慕生道:“那你说湖南蓝衣教就好,说什么福南蓝衣教”那蓝衣汉子道:“我一直都说是福南蓝衣教,是你自己耳背听不懂!”
原来这湖南人讲话口音很重,声音语调和别处也不相同,这“湖南”说出来便被成了“福南”。林慕生觉得好笑,刚才的怒气也消了一半,便说道:“不管你是湖南还是福南蓝衣教,都要给我老实交代,为什么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婢女,若是为了那为非作歹的恶事,我当即便要在此为百姓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