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坐在马车前座，手里拿着缰绳。
林鱼说话没有故意避讳他，他自然能够听到里面的话语，他也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虽然原本就对自己失忆的这种蹩脚谎言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被拆穿的时候，还是不免心里有些痛苦。
这是为什么呢？
紧了紧手里的缰绳，枫的肩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乌鸦。
拉河镇仍是一片平和。
马上要到夏天了，竹林里一片的翠绿，绿得快要滴下来。
拉河镇走了两人，却又来了一人。
据镇民们说那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只不过眉目生寒，使人不敢亲近。
本以为这位美貌的女子是路过此地，没想到她却在这里住下了。
没有居住在镇上的旅馆或是修建房屋，那女人前些日子找到了拉河镇后面的一个小竹林，在那里的小木屋里居住了下来。
王大娘本想去劝阻这位女子，因为这个小木屋是别人的，说不定哪天会回来。
可是据女子她自己说，她就是原本屋子主人的熟人，并说出了林鱼和嗣杉两个人的名字。
王大娘这才放下心来，既然是熟人，说不定是来投奔或者来拜访的。
从此，拉河镇里的固定居民又多了一个。
***
今天于山起得很早，比平常要早了一个时辰。
她漫步到屋后的小山坡，在那里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座坟墓，墓头有着一块墓碑，但却没有刻任何东西，是漆黑的，光滑的。
于山拿着酒壶，倒满了一杯酒放在坟前。
她知道那个人很喜欢喝酒，只不过被某个臭小子控制着喝酒的量，所以每次都喝不尽兴。
“喝吧，痛痛快快的。”于山端坐在坟墓前，全然不顾自己的布衣被弄脏。
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回想起了那些峥嵘的岁月，脸上却面无表情。
“我把灵核给了那小子，你把圣石给了那小子……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于山喃喃地问。
清风吹过，竹叶袅袅而落。
“算了……不管怎样，我能教的都教了，你可别怪我藏私，谁叫那小子没有灵根？”于山轻轻地说道，“你我都是从无数次的死斗中磨炼出来的，他要想成为修行界里的最强者，来压制东西方，也要走上跟我们一样的道路……不开心吗？可是这是无可奈何的，我不指望他能对着空气每天挥舞几万下剑柄就能打败一个大修行者，反正你最开始也没有指望过他能继承你的理想对吧？”
于山抿着酒，自顾自地说着，可这里就她一个人，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于山在坟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暗。
她站起身来，血液在体内十分流畅，没有因为久坐不动而导致肌肉僵硬。
“啧，有客人来了啊。”于山望着缓缓沉下去的夕阳说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几只飞鸟从头顶而过，于山右手虚握，然后做拔刀势，一把破旧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没了老朋友，还真不习惯……”于山看着这把破旧的长剑说道，“不是我喜欢的颜色啊……要是我下黄泉了……你会答应我吗？”
仍旧无人回答。
“不答应也没用，我会追你到地狱的最深处的。”
于山说完，横向一砍。
十米开外，一颗头颅应声落地，鲜血如同晚来的春雨，洒出去很远很远……
简简单单地一刀，打破了擅长伪装和突袭的修行者的术法，并将其置于死地。
掌声传来，夕阳的阴影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于山杀意暴起，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
断未！
断未有节奏的拍着手，掌声足足持续了三十多秒。
“真不愧是你。”
掌声逐渐停止，断未轻轻笑着说道：“不愧是你，失去了灵核还有如此细致的观察力和心眼，佩服。”
于山寒声道：“少废话，你来这里找死？”
“不不不，死的是你才对，不过念在我们旧情的份上，说出圣石的下落，你还能留一条命。”断未微微笑着，尽显儒雅风范
于山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断未他分明是知道圣石的下落的！因为嗣杉已经将她和断未之间的交易告诉了自己……
可为什么……
“留她一命？背叛者就得死！即使她曾是圣殿的第三人也不例外！”阴狠的声音传出。
陆陆续续地，有好些身影显现了出来。
于山这才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断未是被迫地在演戏。
也对，嗣杉之前和圣骑士之间的战斗早已惊动了圣殿。
倒不如说他们会拖到现在才来……已经算是奇迹了吧？
这也是断未在其中作梗吗？
于山不由得想道。
战斗一触即发，在巨大的日轮沉入山峰的一刹那，于山率先动了。
自己虽然在离开圣殿时取回了自己的灵核，可是灵核现在已经不在自己这儿了，因为它被用到修补林鱼失去的寿命去了。
如果不能先发制人，那么就是在等死。
灵力覆盖了身体的每个角落，极大地强化了感官，于山拿剑不断挥砍，那把破旧的剑在与敌人华美的武器的争锋中看起来不堪一击，但就是没有碎掉。
断未并未动手，他冷眼看着这一切，仿佛冷漠的君王。
他双手微伸，一股不可见的领域以此处为中心扩散了开来，这样外面的镇民察觉不到这里的异状，而领域上所覆盖的驱人结界会使得普通人本能地不会轻易靠近这里。
土地崩裂，空气中出现了被撕裂的迹象，但是于山居然没有处于下风，凭借着强劲的灵力和不规则的连续击打，她不仅保全了自身，还护住了身后的木屋子。
“呵，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你们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一群连架都不会打的怂包！”于山扬起头，雪白的脖颈和肆意的眼神仿佛在嘲笑这些人。
“哼！大言不惭，你那猴子般的身法能够让你躲多久？看我一会儿不砍了你的双腿！”
双方继续厮杀，于山以一敌五，凭借着自己交给林鱼的那一套，她的身形在敌人的攻击中不断变换，让人抓不住她的破绽。
“这么多年了，不退反进啊。”断未赞叹道。
可现在还不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一方面他要满足这些圣殿骑士拿去“功勋”的愿望，另一方面于山还没有被逼到绝路。
还远远不是时候……
“果真是废物一群！你们可有伤到我分毫？固定化的攻击思维……你们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丢人现眼！”
剑尖一挑，一名天启境的修行者口吐鲜血，被击飞到高达数十米的天空，回身一记回旋踢，将另一名无距境的修行者踢到空中旋转了四圈，四颗大牙陪伴着鲜血飞舞。
“难道你又突破了！？”有人不可思议地说道。
对此于山只是冷冷一笑。
只有断未知道。
她哪儿有什么突破，她的境界也就是天启境，但是她能够在数年前用天启境的修为跨越无量，清静，涅盘三个境界挑战羽化境的圣殿长老，并且还战了个平手，足以说明于山对于战斗的理解。
就连断未也不敢断言自己能在没有灵核的情况下稳胜于山。
修行带给了修行者们力量，但是将这股力量融会贯通的，这世上的人只有极少数罢了。
而在这极少的人当中，数量最多的不是修行者，而是那些刀刀见血的老兵们。
“滚回你妈肚子里回炉重造吧！”凌厉的一记刺击刺穿了一个圣殿骑士的心脏，于山口里飚着脏话，满身都是鲜血。
可那鲜血不是她的，而是那些圣殿骑士的。
“看来被比如绝境的不是她而是自己这边呢……”断未心里苦笑，倘若那日嗣杉身体状况完好的话，单凭实力？自己又是否能够战胜她呢？
答案是否定的。
修行者太过依赖于灵力攻击，而忘记了自身的力量。
而嗣杉和于山完美地融合了两者。
修行者利用灵力，而她们两人融入灵力。
“是时候了。”突然，断未身旁的两人开口了。
他们笼罩在黑袍之下，站在阴影中仿佛隐身了一般，气息完美隐藏，就连断未都差点忘记了这两人的存在。
“那群东西还是不行啊，明明把受赏的机会让给他们，都抓不住……真是……”
断未嘴唇微抿，看来还是得自己来……
“最后一击让给我如何？毕竟是老朋友，不然说不过去啊。”
“断未，你跟她交情很深？”
“马马虎虎。”断未不动声色地说道。
“可以。”两人点了点头。
此刻于山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地上的修行者死的死，伤的伤，但站着的就只有于山一人而已。
“看起来她比玉面屠夫还要棘手？”
“不，当然是玉面屠夫更棘手，在你们还没成长起来之前，想必已经听说过她了。”断未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
“我那日能够战胜玉藻，仅仅是因为她身中黑炎而已……”
“黑炎……原来如此，你已经被圣上器重到这种程度了吗？居然能够使用黑炎……”
“谬赞，为了圣上，都是值得的。”断未微微颔首。
于山看向这里，握剑的手仍旧那么紧。
她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这些穿着朴素身披黑袍的人才是最棘手的……
因为自己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于山没有怯敌，仍旧冲了过来，采取了以攻为守的战术。
但她对此并未抱多大希望。
在激战了几轮之后，于山如同自己预料中的那样重重被踢倒在地，口吐鲜血。
“没有灵核？”其中一个身披黑袍的人惊讶地问道。
“不是最开始就说了吗，她的灵核没有了。”
“可这女人在逃离圣殿的时候将她的灵核偷走了的！”
“那无所谓。”
断未走了过来，他负责给于山最后一击。
“我们只需要知道圣石的下落就好。”
于山粗重地喘着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成了花架子。
就像一个小孩再怎么懂得高深的格斗技巧，成年人还是一击就能将其打倒。
自己现在没有灵核，而面前这三个人都有灵核。
绝对的力量差距导致了这一幕的发生，如果于山没有将灵核给林鱼，她反而还有一战之力，说不定甚至能以一敌三。
她可是曾经越级挑战过羽化境的大修行者啊！
两个黑袍人缓缓退后。
断未凑到于山耳边，轻声说道，“交给我吧，他在哪儿？”
“我不信你，可是她却跟你达成了交易……”于山虽然受伤，但眼眸仍旧明亮。
“所以你必须相信我，那少年在哪儿？”
“应该去东北方向了。”
“是吗？”断未若有所思，“谢了。”
他一掌拍在于山腹部，强大的灵力波动使得两名黑袍人眯起了眼，于山就此晕厥过去。
“怎么样？交代了吗？”
“当然。”断未站起来回过头说道，“圣石在一个叫做林鱼的小子身上，事不宜迟，我们得找到他。”
“可靠吗？”
“你觉得呢？”断未笑了笑，“我觉得不可靠。”
黑袍人顿了顿，没再说话。
“我们分头行动，我去东北方的修行界看看，你和他分别负责其他区域。”断未说道，“当然，别忘了叫其他人的帮忙。”
“可以。”
“没有异议。”
“那就这样吧，散。”
黑袍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他们还顺手带走了地上那些受伤的修行者。
夜色愈发浓郁，断未将一颗丹药留在了于山的身边。
“再见，我们的理想，我会让他共同完成。”
*****
三个月后……
林鱼这些天的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自从自己受了严重的伤势之后，星见和枫是把自己当做祖宗一样供着。
想吃什么吃什么，就算是想吃野味，枫也铆足了劲儿给林鱼抓来杀了炖汤。
想来真是令人心情舒畅……啊不，感动……
历时了将近三个月，林鱼的外伤和内脏受损还好说，经过调养都差不多好了。
即使是这样，体内器官仍旧需要灵草的修复才有可能完全康复。而且骨头的裂伤也是同理。
最坑人的事情是当星见和枫把疗伤丹药都给林鱼吃了之后，林鱼绝望地发现这些丹药的药效都被圣石所吸收了。
也就是说不把自己失去的寿命补回来，这些伤势在一两年内是不会好了。
清晨阳光明媚，星见躲在车厢里，枫仍然坐在外面驾驶着马车，萝卜也是慢悠悠的。
经过了长时间的赶路的长途跋涉，有时候不好好停下来休息一下是不行的。
至少精神上受不了。
路途渐进，景色逐渐开始丰富起来。不远处的前方，升起了炊烟袅袅。
在对于长达了一个月没有见过人烟的林鱼三人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这也多亏了萝卜在拉着车厢的情况下还能跑得蛮快，不然用时可能会更久，那就不止一个月了。
毕竟修行者的世界与世间隔绝，在东北方的这块区域里可是修行者聚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