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中间那个巨兽——药人沈寅。
沈寅……也在看着自己，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低下头，看着缩小了好几倍的同类，身子晃动了一下，他变身了，前尘往事一下涌了上来——
他是一只丧尸，一只低级丧尸。
低级丧尸是没有神智的，就像是动物一样，没有自我意识，只是吃了睡，睡了吃，如果不是被威尔逊挑中，他大概会无知无觉地过一生，被做成食物，成为高级丧尸们的盘中餐。
然而有一天，一个偶尔的事件，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被威尔逊挑中，他被送到了人类的实验室，成为了试验品。
那个时候，他被那个人类老头关在密室里，谁也见不到，每天吃的食物，则是一种叫做人造肉的东西，讲真，不好吃，若不是饿极了，他才不会吃呢，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手脚都被那个人类老头用手铐铐住了，根本做不得什么。
当然，其实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捱的，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大多数情况下，是躺在试验床上，让人类老头在身上注射各种各样的东西，然后再从血管里抽取一些液体，化验，如此种种，反复而单调。
岁月就在这样的生活里慢慢生长，终于有一天，三年之后，他睁开了眼。不是肉体上的睁开眼，而是灵魂的睁开眼。
他的灵魂终于苏醒了，他开始有了自我意识，有了你我的区别，也懂得这是床，这是食物，这是主人……
五年之后，他终于开口说话，问：“你是谁？”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人类老头满是兴奋的样子，他也记得，那个人类老头走过来，拥抱住自己，激动地热泪盈眶道：“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然而这样的时间不久，他又陷入了忽忽惶惶的境地里。
就这样反反复复，他一会儿情形，一会儿糊涂，身子也渐渐地长大，意识也渐渐地发育，思想也渐渐发展，因为人类老头没事就跟自己聊天，也不管自己是否听懂，所以他大概了解了一些内容，他知道自己是被当做试验品来到了人类世界。
他也知道，有一种丧尸的生物，是人类科学任性发明出来的怪物，这种怪物很可怜，人类老头很内疚，想要拯救他们，而拯救的希望，就在自己身上……
开始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来他慢慢明白了，原来自己是药人，若是自己成功地变回了人类，那么研制出来的血清，就证明是可以治疗那些怪物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人类老头就会变得非常高兴，对着他露出憨憨的笑容，他看着也十分高兴，因为他感觉人类老头很不快乐，不仅不快乐，还非常忧郁，所以每当人类老头笑的时候，他就觉得非常珍惜。
不过可惜的时候，人类老头很少会笑，大多数情况下，他是痛苦的，他会反复的，不停地说起从前的事情，说他如何如何后悔，如何如何罪孽深重，说那些自愿充当试验品的志愿者，如何如何无辜，却变成了一群群的丧尸，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头就会呜呜地哭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因为自己总是一会儿人糊涂，一会儿清醒，所以他也不能跟人类老头交流太多。
有一天，人类老头忽然对自己说，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的原因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人类老头眼泪流了下来，连声说“罪过罪过，原来他是这样的打算。”
他那个时候算清醒，就问：“什么打算？是丧尸的头领吗？“
人类老头就诧异地看着他，仿佛非常惊喜他的聪明，然后抓住他的手，问：“你将来想当超级丧尸，还是想当一个正常的人类。”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脱口道：“我想跟你一样。”
人类老头就笑了，因为这话的内涵就是——他肯定愿意做人类的。
“当超级丧尸的话，很威风的，比人类抢得”人类老头打了个手势，似乎在诱惑他。
他摇了摇头，说“不。”
他才不要当什么丧尸，他是个人类，他愿意做人类，就像……像那个经常探望人类老头的姑娘一样，他要跟她一样，快快乐乐生活在太阳底下。
然而后来的后来，人类老头忽然对他说，他想过了，这样子不公平。
不公平？
他奇道：‘什么不公平？”
“就是不公平。”人类老头嘟囔着道：“你自从醒过来就见到我，自然愿意当人类，对不对？可是如果你在丧尸老巢出生呢？说不定就想要做丧尸了。”
他不停地摇头道：“我不愿意当丧尸。”
人类老头神秘地笑了笑道：“你还记得你做志愿者时候的选择吗？”
他摇头，从前的事情太过遥远，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人类老头点了一头道：“所以说，要你公平而自愿地选择才好。”
他歪着头，想着这话的意思，可是想了许久，也不明白什么意思，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人类老头明知道注射的药有问题，却依然给他注射，但是没注射完全，只注射一部分，于是在他彻底恢复人形之前，凶性爆发，吃了那个老头，放火烧了实验室，最终失去记忆……
然后……是历练。
他醒来之后，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当年作为人类的一部分记忆——一个小小的龙套，想要当演员，想演戏，那是多么强烈的愿望和理想啊，他是如此渴望拥有，于是不停地穿梭在影视城里，苦苦哀求着每个副导演，给他一个演戏的机会，哪怕是尸体……
后来……
后来他又渴望有台词，于是苦苦哀求，去被人认为是非分之想，被赶出了剧组，最后遇到了肖毅，肖毅过来对他说，有一个机会，你可以演男猪脚。
他要欢喜疯了，甚至不愿意用理性分析到底怎么回事，演戏的愿望就像是前世的记忆，因为太过珍贵，反而让他不愿看清真相和真假，只是一位地装疯卖傻，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来抓住这前世今生的相顾。
再后来，他还是没有逃脱丧尸的命运，被肖毅引入了丧尸的老巢，因为人类老头要给他最公正的机会，让他不仅了解人，还要去了解自己曾经的同类——丧尸。
至于怎么了解，老头布置了一个大网，让联合政府派肖毅送他去老巢，让威尔逊负责训练接触他，让女儿杨华负责提供剩下的血清，然后，是——选择！
经历了这一切，知道了丧尸，接触了人类，领教了联合政府的另类残忍，那么……
药人，你选择做什么呢？
据说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年幼成长的时候是雌雄并存的，成熟之后根据环境和自身心性选择雌雄。
那么——
药人，你选择做丧尸，还是人类？
沈寅呼哧呼哧喘着气，看着周围的一切，架着激光枪的特种兵，漫山遍野的低级丧尸，威尔逊、高级丧尸、杨华、杨教授助理、肖毅……
自己的选择是……
是……
沈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蓝色如同潮水一般退却。
是……
脸部却在夸张地扭曲。
是……
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