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峰峰顶的那棵大柳树已经落了一茬叶，待在大柳树之下人也少了一个。
当初肆意在大柳树下嘲笑那些所谓天才的癞皮狗们，先是被陈楠绝处逢生凭着凝烟打败了瘦猴，后来乐安崖那位又被卢雪松复仇，亲手打落崖底。
想来那位苦修肉身的八窍元修现在连吃喝拉撒都不能够自主做到，指不定已经成了哪头凶兽的腹中食。
至此，老一辈弟在新入门弟面前立的威丧失殆尽，换来的是新入门弟的意气风发。
就连新入门弟都不把他们放在了眼中，他们的境地的确是糟糕到了极致。
五人合抱的大柳树下，众人都有些闷闷不乐，一口接着一口闷头饮着杯中辛辣无比的酒液。
也许是酒精上了头，终于有人忍不住骂道：“他娘的，真是邪门了，往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那个卢雪松也就算了，好歹突破到了七窍，以他卢家天才的名头，赢了也是应该的，可是那个陈楠是个什么东西？打听了一下，不过区区五窍，比卢雪松张北骥还少一窍，这都能让他打赢？我们的面都丢尽了！”
“面？哪里来的面？”一旁有人阴声接口道：“我们还有面？到底，不过是瘦猴太废了，连个区区五窍元修都打不过，丢了大家的面，他娘的活该！”
“啧啧，这些话的还真动听，怎么，瘦猴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这些话？他现在不在这里了，你倒是敢出声了。”
“别他在不在的，他在我也是这话，他不在，我还是这话！难不成他打不赢那个五窍的，还怪我们不成？”
“就是！你也别向着他话了，我看啊，他是没脸再来这里了吧。”
“哼！一群懦夫。”突如其来的嘲讽声落在众人的耳朵里，让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刹那间僵住，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众人齐齐扭过头去，看着树下坐着的那个人。
“怎么，你们是懦夫还乐意了？”那人讥讽着笑了笑，端起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砰！
他把杯猛地砸在地上，斜着眼看了一眼众人，冷笑了一声，一句话也不，扭头便走。
偌大的柳树之下，呆着的几十个人，看着他渐渐走远，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
即便是他走远了，也仅仅只有两三个人低声絮叨道：“他不是一向和瘦猴不对付么？上次还是他呛声瘦猴的呢，怎么这次倒是帮他话了？”
“算了算了，人家再怎么渣，也是卢家的人，神仙打架，鬼遭殃，你管他的事干什么，还嫌麻烦不够多啊，噤声，喝酒喝酒！”
“来来，喝酒喝酒……”
那人离了峰顶那棵大柳树，一路深一脚前一脚走着，走到了一间破旧木屋面前。
木屋与山腰的那些木屋样式相仿，却好似没什么人打扫，四处都是一副破旧模样，屋顶上还长着几棵顽强的草苗。
那人站在木屋门前，阴不阴阳不阳地淡声道：“怎么不出来见客啊？还是你真没脸出来了？”
木屋里面没有动静，那人却也不着急，站着一动不动。
又等了半晌，见那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一道冰冷的声音终于从木屋里面传了出来：“你来干什么？”
那人丝毫不见焦躁模样，找了块青石，一屁股坐了下来，笑道：“怎么，同病相怜，还不能过来安慰安慰你了？”
“就你？”隔着一道墙，似乎都能看见瘦猴脸上的讥讽：“堂堂天海卢家的弟，也会和我们这种人同病相怜？”
“这话的，多难听啊。”那人挥着手，就像是没有听见瘦猴话语里的嘲讽一般，像是老朋友叙旧一般道：“我这不也是一条癞皮狗么，和你不是一样。”
“呵……癞皮狗。”屋里的瘦猴语气悲怆着，终于打开了那道屋门。
许久不见，瘦猴的那张脸变得苍白如纸，透过微微透明的皮肤，甚至可以看见下面淡青色的鼓胀血管。
精瘦的身体比较之前更加瘦弱，看着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似的，围绕着双眼的乌青色眼圈让人一看他最近的日过得就不太好。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瘦猴倚在门前，眼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恐惧，少了太多的张扬与嚣张。
“听你一直都没和大家在一起，过来看看你罢了。”那人轻声笑道。
“别拐弯抹角的，有话快，有屁快放！”瘦猴一脸冷笑，抄着手抱着胸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似乎对瘦猴的态度也没有什么惊讶的地方，借坡下驴便问道：“你和那个陈楠一战，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瘦猴瞳孔微微一缩，紧接着讥讽笑道：“什么感觉？”
“你明白的。”那人面对瘦猴的讥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瘦猴看着他的眼睛，面色变了又变，忍不住再次讥讽道：“当初骂张北骥是蠢材，骂世家是***那位卢家公呢？怎么现在又为自己***家族卖命了？甘心当走狗了？”
对于瘦猴能猜到自己打听陈楠实力消息的缘故，那人没有半点惊讶，只是淡然解释道。
“此一时彼一时，乐安崖那位承诺只要我帮他这一次，自然会把我之前做过的事情抹去，到时候，我又能回到卢家，这什么癞皮狗身份自然不会继续落在我的头上。”
他抬头看着瘦猴，眼睛里面带了些无奈：“没办法，总得活着不是，我总不能和你们一样，一辈当个癞皮狗吧。”
“呵。”瘦猴冷笑了一声，后面的话没有出来，但意思已经无比明确地表达了出来。
他的脑里回想起那日顶在自己喉咙处的锋冷枪尖，回想起那个少年看着自己的灿烂笑容，回想起当日他的那些自信到自负的话，竟忍不住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他扭头便朝着屋内走过去：“抱歉，这件事情我没法帮你，你去找别人问吧。”
“带你离开这里。”
然而他才跨出一步，身后那人便幽幽开口道，淡淡的一句话，让瘦猴迈出的步伐僵在了原地。
“只要你告诉我那些我们不知道的详情，这件事情之后，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带你离开这里，回到卢家，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少不了你的，怎么样？总比当那些朝不保夕的盗匪强吧。”
瘦猴的背影背着光，僵在了原地，他的眼中不断挣扎，面色变幻不定，缩在袖里的拳头已经握得紧紧地。
坐在外面那块石头上的人语气依旧不缓不慢：“你要想想你现在的境地，只怕就连云溪峰峰顶都要没你一席之地了吧，你以后的日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不想得罪陈楠，但很遗憾，你已经得罪了，等他日后成长起来，你以为会放过你么？”
“不如就得罪到死，有卢雪松找他麻烦，你需要的仅仅是提供一个情报，让我们知道他的实力深浅而已，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那人的话语就像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瘦猴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缓缓转过身：“你们想怎么处理陈楠？”
“不不！”那人灿烂笑着，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摇了摇：“不是你们，是卢雪松，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其他的，我不参与。”
“好吧，卢雪松想怎么对付陈楠？”瘦猴没有在这种问题上计较，换了个法问道。
“还能怎么对付他。”那人偏过脑袋：“卢家雪松，翩翩君，想来喜欢以德服人，怎么对付还用我么？反正以后的事情和我们都没关系。”
瘦猴略有些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他开口畅快大笑：“是啊！以后的事情，和我们有屁的关系！”
“同意了？”那人偏过头看着他。
瘦猴没有回复他，低着头，好似在沉思着什么。
那人心思灵活，也没有打搅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瘦猴的身体骤然间抖动起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之上，满是豆粒大的冰冷汗珠。
初秋的日还有些暖意，瘦猴却觉得遍体冰凉。
天知道在这些日里，他在梦里有多少次被相同的场景惊醒。
他闭着眼睛，眼皮好似在微微**着，不带其他情绪的空洞话语从他嘴中出，就像是梦魇一般。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人，你在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恐惧，无助，无力，张狂……什么东西都没有，哪怕他稍作掩饰，但眼睛最深处的那抹冰冷从来没有消失过……”
“我在他的眼里，也许只是一条狗……不，比狗还不如……他想要杀我的话，仿佛只要轻轻抬起手就行了……”
“那是是人命如草芥的漠然，对这个世界的漠然，他不应该属于这里……”
“我不敢保证他有没有留手，但他的实力远比他看上去要厉害太多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只怕我连和他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你知道么？你能想象么……我的所有动作似乎都在他的眼里，他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看着我表演，然后在我意气最为风发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一击将我打入谷底！”
“之前的那些，都是他装的，他心思实在阴沉……”
“他连废了我都不屑于动手，我在他的眼里，只怕就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臭虫。”
“他残忍得就像是一个魔鬼……”
淡淡的话语飘荡在这个院的周围，寒气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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