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葬礼过后
作者:须鲸一场      更新:2019-08-31 16:03      字数:2803

黑色帷幔垂落的灵堂里,时不时从各处传来小声的啜泣,来宾们手执百花、一身黑服,个个神情肃穆。

相比之下,灵柩之中的庄郡司一脸安详地躺在百合花的包围之中。百合花的作用是掩饰遗体的肿胀,他脸上的擦伤也被浓脂厚粉掩盖得不留痕迹。

据庄郡驭说,弟弟下坠时先是撞到倾斜的混凝土大坝上,再被弹到水库之中。从遗体的状况看来,不仅脸上有擦伤,连身上也有几处骨折的迹象。

宾客之中站着四名少男少女,他们一言不发、表情肃穆,似乎无法轻易放下同伴的死。其中一位面容清纯可人的女生更是泪结于凝——先前她一度几近哭到昏厥。

见到这一幕,站在丧主位置的庄郡驭不禁羡慕起躺在水晶棺中的弟弟来——如果有一天我的离去也能让舒梓橘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

“郡驭,客人献花了。”母亲的一句话,将他从幻象之中拉了回来。

他忙一回神,发现大家果然已经开始了瞻仰遗体的环节。

“你在干什么?你可要振作一点。”一身黑色礼服的母亲强忍着中年丧子的悲痛,压低声音提醒道,“庄家的未来都要靠你了!”

靠我?仔细想来,弟弟命丧水坝,父亲又变成了那副模样,这么多年以来,母亲一个人一手操持家事、一手料理庄氏集团的公务,早已负重累累。

如此看来,庄氏集团早晚有一天会交付到自己手中。他突然希望自己能够一夜成长,早日成为母亲的左膀右臂。

结束了一天的应酬——没错,葬礼本身就是应酬,应酬繁重到无法对于亲人的死表示哀悼——郡驭和母亲刚回到家中,管家便过来传话。

“夫人,下面有几位少爷的同学想与您谈谈。”

身为母亲的第一反应是朝郡驭看了一眼,但她突然意识到更有可能是死去的郡司的那帮死党。

看来他们是一路尾随着自己紧跟着找上门来的。

“犬子一直承蒙各位关照了。”庄母稍作整顿后出来见客,郡驭也在一旁陪同。

“对了。”她从包好的手帕中掏出一块银质的小盾牌,递了出去,“这是犬子随身携带的项链吊坠,因为金属制品不能火化,我便取了下来,如果各位想留个纪念……”

向凉点了点头,接过了盾牌吊坠。

“伯母。”舒梓橘开宗明义地说,“我们觉得郡司并非死于意外。”

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女孩,庄母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自然知道两个孩子之间感情很深——葬礼上,她几乎快哭晕过去了。

“郡司的死纯粹是一场意外,为了赶在电车来临前通过铁轨,速度太快……”

“他们两个同时跑过铁轨,速度应该差不多才对。”方绪没头没脑地指着郡驭说道,“为什么他还好好地坐在这里?”

庄母听了不由怒火攻心,反斥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庄家断子绝孙才能让你满意?”

栗原狠狠地拽了失言的方绪一把,忙解释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郡司的身手,怎么也不至于……”

“至不至于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说道,“为了出这种可笑的风头而赔上性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导无方。”

她锐利的余光扫到郡驭身上,“你是也一样,想不到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跟着一起抽风。”

郡驭低头沉默半响,终于鼓起勇气嗫嚅道:“郡司他并不是为了出风头……”

庄母一怔,“如果是因为那种原因,就更加不配做庄氏的继承人了!”随即,她迅速以眼神示意长子噤声。

舒梓橘他们也留意到了这个微小的举动。

卧室里传来男子猛烈咳嗽声,随后便是剧烈到快要断气的呼吸声。几个少年面面相觑,而庄母和郡驭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是郡司和郡驭的父亲。”她解释道,“他身体素来不好,发起病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们从未想到偌大的庄氏集团,其掌门人竟是一个常年卧榻在床,连儿子葬礼也无法顺利参加的病秧子。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郡司的父亲早就不参与集团的分内事务了。

向凉定了定神,说道:“伯母,我们听说郡司的遗体打捞上来时,手里还握着一枚护身符?”

“是有这么一回事。”

“您知道郡司向来不信鬼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护身符应该是郡驭在庙里求的。”

向凉说完后便直勾勾地盯着郡驭,似乎想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然而,庄母的反应却令他大为惊讶——

“这件事郡驭跟我们提起过——郡司坠落之前出于求生本能想抓住什么东西,扯掉了郡驭胸前的口袋,护身符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抓到手里的。”

向凉一愣,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电车冗长而延绵不绝,轰鸣几乎盖过一切声音,栈道那一头发生的真实情况,现在只有庄郡驭一人知晓。

“总之,儿子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无论怎么辩解都是我教导无方。”庄母显然希望早早将几人打发走,盖棺定论地总结道,“非常感谢各位的关心,不过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庄家的家务事,如果令大家费神困扰,九泉之下的郡司怕是也不得安眠。”

郡驭盯着桌面上的瓷质茶杯保持缄默。

几乎是被下了逐客令的四名学生虽有不甘,也只好离开了庄家大门。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冰室继续先前的讨论——

“看她的样子,一口咬定郡司是死于事故!”栗原叫了四杯冰饮,忿忿不平地说道。

“不然怎么样?难道要她承认自己的小儿子极有可能是被大儿子谋害的,然后一个送进灵堂,一个送进监狱?”方绪白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才是谁那么不动脑,说什么‘为什么郡司好端端的’之类的话?”

“我……”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向凉见话题越扯越远,不禁有些愠怒,“刚才我无意中听见庄家两个帮佣在谈话,提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她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郡司死后,庄母已经决定将庄氏集团交给庄郡驭继承。”

方绪不屑地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嘛,毕竟家里只剩一根独苗了,不交给他交给谁?”

栗原用手肘捅了方绪一记,说道:“你的意思是,庄郡驭是为了夺取继承权才对亲生弟弟下手的?”

向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听说为了让庄郡驭尽早接触庄氏集团的内部业务,原本的留学计划取消了,庄母临时替他在我们当地的治明高校争取到了保送名额。”

“他果然是因为觊觎继承人的位置才下的手……”方绪恍然大悟,“只要有郡司在一天,这个位置轮也轮不到他!”

栗原一脸困惑,“可是你们相信,郡司好歹也是我们校队的队长,怎么可能轻易被庄郡驭推下水坝?”

向凉皱着眉推测道:“如果庄郡驭早有预谋呢?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我想郡司也不会特别防备。”

“经你这么一说……在庄郡驭提出陪跑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很奇怪,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参与这种事情?”

方绪在一旁叼着吸管,一筹莫展地说:“只可惜真相的知情者一个已经命丧黄泉,还有一个,想必打死也不会松口。要指正庄郡驭为凶手,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谁说没有证据?那枚护身符就是郡司留给我们的死亡讯息!”先前始终一言不发的舒梓橘咬住嘴唇,提起郡司,她的眼眶中又噙满了泪水。

四人面前的饮料透着诡谲的橙红色光芒,浮于杯面上的冰块正逐渐化却,钻心刺骨般冰镇的水滴沿着杯壁躺了下来,将一次性的纸质杯垫湿润、浸透、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