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船上的甲板没有经受过海水盐渍侵蚀与日晒雨淋,新刷漆颜色锃亮,索具也毫无褪色毛糙之感。
有几位旅客来了又走,菅佑尔倒是滞留了很长时间——他似乎是个老烟枪,而全船室内禁烟,所以他只好在甲板上一饱口福。
白昕祎与傅须庭坐在甲板上眺望四周——喧闹的码头在他们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直至变成一个小点,取而代之的则是成群的海鸥以及一望无际、海天一色的蔚蓝画面。
“偶尔来度个假正好啊!”白昕祎惬意地趴在扶手栏杆上,她将头发披下来,经海风一吹,发梢不断扫过同伴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
“说话摸着良心好不好?”他故作不悦地说,“我们刚刚才从行河川回来……”
“可是我们遇到了杀人案诶!”她强调道,“之前那次也是一样,本以为可以尝鲜预览张本清老师的原稿,没想到却被牵扯进灭门惨案之中。”
“可别提了,要和我比惨吗?新店开张不久就有人死里面了呢!”
想想那些个杀人事件对方也是没一件逃得了干系,她不禁笑开了花,“好啦,你赢了,的确是你比较惨。”
两人站在船头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聆听海鸥在上方盘旋鸣叫的声音,时不时有被破开的浪花溅到身上,衣服很快便湿濡一片了。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强台风来袭,不过至少当下还是艳阳高照,在太阳照耀下,碎银般的光斑随着微波浮动在海面上闪烁不已。
“对了,你刚才那番话……”
白昕祎踌躇了许久,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什么话?”
“就是自我介绍的时候……”
“嗯?”
“哎呀!”她瞪了他一眼,“算了,没什么!”
“你是说船主问我们俩关系的事吗?”
她在心里骂道——故意装糊涂,你这不是知道嘛!
“你那时为什么说,嗯,我们……”
“哦,那不是怕有人招惹你嘛!”他特别坦荡地说,“你看同桌有那么多单身男性,如果被纠缠的话应该会很难摆脱吧。”
只是因为这样吗?她心里泛起一阵小失落。
“别那么难过嘛!”他大度地说道,“如果你硬是要当我女朋友,我也是可以勉强答应的!”
她的嘴角抽了两下,咬牙切齿地指着广袤无垠的海面勒令,“你给我跳下去!”
对方嬉皮笑脸地说:“你跳我就跳。”
两人嬉笑怒骂一阵,终于再度消停下来——
“这场旅行还真是奇怪,大家获得船票的方法都不一样,互相之间也没什么交集。”白昕祎将脑袋搁在扶手上喃喃自语。
“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比起这个,你有更应该担心的问题吧?”
“什么问题?”
“我看你就提了个小旅行袋而已——你带礼服了吗?”
“没有……”
傅须庭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教育道:“真是的,出席这种场合,怎么样也该带一两件正经衣服吧?怎么连这点社会人的基本常识都没有。”
她乖嗔道:“你有常识你都不提前跟我说……现在怎么办?”
一个清丽的女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那个,礼服的话我倒是有带,可以借你哦。”
他们转过身,杨伊伊仰着一张娃娃脸,一副渴望搭上话的模样。
“你是刚才那个……化妆师!”白昕祎兴奋地说,“简直就是所有女性梦寐以求的理想职业!”
“还……还好吧……”她谦虚地笑了笑。
白昕祎兴致大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都帮什么人化过妆?有明星吗?”
“嗯……偶尔也有吧。”
“真的吗?!”她兴奋地说,“那那那帮别人化妆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
“要是有有趣的事就遭了……”杨伊伊喃喃道。
“什么?”
“我是说,就算在旁人眼里看来再怎么有趣的事,一旦当成工作来做就会变得枯燥乏味了。”
“也是哦……”白昕祎惋惜地感叹,“这就叫做干一行怨一行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哦。”傅须庭唱起了反调,“大部分人朝九晚五,一天会花八个小时在工作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两个女孩疑惑地看着他,见无人接口,他只好自顾自地说道——
“这意味着工作占据了一个人三分之一的生命,所以,为了对得起这三分之一的人生,必须要挖掘出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才行!”
他用慈父般的眼神凝视着两个小姑娘,趁热打铁地补充道:“所以,总是浑浑噩噩打零工是不行的;总是对事业没有激情也是不行的!”
“哦……”女孩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喝下这碗强灌的鸡汤,最终还是白昕祎拉着杨伊伊地手提议道:“我们去活动室玩吧!”
“嗯,好,一会儿到我房间里挑礼服!”
“好啊!”
她们留下傅须庭一人在甲板上凌乱,后者见自己不受待见,便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
“喂,你们想不想知道我以前的工作?”
两人回答:“不是太想。”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我以前是省政府办公厅的公务员,收入也不菲……”
白昕祎突然站住了,身后的傅须庭紧跟着急刹车,差点一个趔趄。
她问道:“所以说你放弃一线城市稳定清闲又多金的职位,跑来穷乡僻壤未经开化的海边小镇开了家(长期赤字的)咖啡馆?”
他连连点头,“是不是很洒脱很有情怀?”
她皱着眉头总结道:“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啊!”
他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跟着她们去杨伊伊房间挑完小裙子,再之后,因为女孩子在出席晚宴前要洗白白擦香香,他们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做餐前准备。
巧合的是,杨伊伊、傅须庭、白昕祎的房间依照次序分别是201、202、203,而先前集合的宴会厅则是204,不过从面积看来,宴会厅的规模要比单间客房大出许多,而且毗邻尽端,可以从落地窗俯瞰甲板和海景,看来船舶设计师当初也费了一番苦心。
白昕祎刚刚洗完澡,她将湿漉漉的头发盘了起来,解下浴巾,满心欢喜地穿上杨伊伊借给她的水蓝色礼服——不愧是化妆师,连搭配服饰也很拿手!
这时,耳边传来凄厉的叫声,她忙跑出去,傅须庭此时也正开门张望——声音中夹杂着惊恐,尖叫是从杨伊伊房间里传出来的,就是她本人的声音。
他们忙试图敲门,可叫声仍在持续。傅须庭喊了声“我进来了”便要拧开门把手,发现房门被从内锁上了。他只好试图撞门,可即便健硕如他,撞上之后房门依旧纹丝不动。
此时,余参硕和陆铭鼎也从楼下赶来,惨叫声戛然而止——
“发生什么事了了?” 余医生问道。
“不知道,来,我们一起把门撞开。”
三个齐心协力努力了许久,房门依旧无动于衷。
又有一个脚步声接近——律旗凌身上胡乱裹着件浴衣,短发挂着水珠贴在头皮上,看来也是刚洗完澡,听闻动静之后便冲了上来。
“这是防盗门,靠蛮力是不行的。”
“船主来了!”余参硕激动地喊,“你应该有备用钥匙吧?”
“有是有……”她扫视了门口的四人一眼,指着唯一的女生白昕祎说,“你和我去拿。”
白昕祎跟着船主往下走了两层,来到甲板以下,收纳备用钥匙的房间是船舱内的一间办公室。
与风光无限的上部船体不同,甲板以下的空间俨然是另一幅光景。这里没有舷窗,只靠几盏钨丝灯勉强维持照明,装饰风格也简陋至极,硬要说出优点,也只有“还算干净”一条而已——这还是因为是新船的缘故。
她心中诧异为什么律旗凌身为船主、却连拿个钥匙都需要有人陪同,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会害怕吗?对方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疑虑,一边行动一边解释道——
“备用钥匙的开启与封存必须同时有两人在场。这艘船上一次靠岸是在今年三月,封存时用了当天的报纸,至今从未有人动过——你看。”
她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木箱上的封条显然是由报纸裁出的,上面还印着“二零一七年三月二十六日星期日”这样一行铅字。木箱及封条上积灰满满,看来被保存在此处已有很长时间了。
她用钥匙打开木箱,由于箱子里的备用钥匙是按照房间布局排放的,她很快便找到杨伊伊所在201房间的钥匙。
几个依旧站在门口无计可施的男人见到她们归来,像是见到了普世救星。律旗凌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白昕祎留在门口,其他人一窝蜂冲了进去。
客房里没有人,大家又集体将目光转向独立浴室,律旗凌与白昕祎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准备开门,却被傅须庭拦住了——
“我走前面,万一里面有歹徒呢!”
于是,三个男生挡在前面,在敲了几下浴室门无果之后,他们对视了一阵,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很快,余医生第一个扭头离开,表情像是看见了非常可怕的事。
从白昕祎的角度,透过人之间的缝隙,可以看见浴室里满是血迹——杨伊伊全身赤裸、面容狰狞地俯趴在地上,背部对应心脏的位置插了一把尖刀。
鲜血从刀口汩汩冒出,顺着丰腴的身体曲线流淌,将雪白的肌肤分割成一个个泾渭分明的区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