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将室内外区隔成两个世界，一侧是天堂、另一侧则是地狱。出风口系着的布条在冷风中被掀起、飞舞，不知疲倦。

光亮一新的柚木桌子映照着四张年轻的脸。

“停职？！”

三人个电铁爱好者如丧考批，显然比当事人收到了更严重的打击。

“而且……”大彬黯然伤神地说，“很有可能会被革职。”

他抓了抓银河的脑袋，黑猫抬起头同情地望了他一眼，继续埋头与美味的猫饭奋斗。

“怎么会这样……”白昕祎无不遗憾地感慨，“好不容易才从那么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获得‘滨海之风’副司机的岗位……”

“就是说啊。现在可能面临革职的危险……如果审核下来我这边确实有责任的话。”

“责任？”傅须庭问道，“是发生了事故吗？”

“事情发生在前天……我所驾驶的那个班次撞死了一个人。”

“撞死了人？！”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

“撞死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当时列车刚刚减速，她就突然……”

大概是突然冲进铁轨吧，为了塑造亲民电铁的形象，轨道两边都不设置防护网隔离，只在列车临近时由轨道边的警示灯和警铃发出提示。

林初急切地问：“地方报纸上并没有看到类似的消息呀！”

“是被电铁运营方打压下去了——毕竟镇政府还想靠‘滨海之风’来发展旅游业。”

“前天吗……”傅须庭回忆道，“是不是早上8点30分发出的那班列车？”

“不，是8点。不过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8点30分出发的那班列车行驶到我们这里应该是8点43分，但那天是超过9点才到的，所以我想是不是发生了事故导致延误。”

“哦，我所在的事故班次确实是8点出发，但由于‘滨海之风’只有着一列列车连轴转，所以导致后一程的班次发生了晚点。”大彬感慨道，“连这点时间都锱铢必较——你们真的是列车迷呢！”

“那后一程开始就要逐渐缩短时间咯？”

“是的。”他叹了口气说道，“为了扯平由于事故暂停运行的20分钟，后几趟车只能见缝插针地加速运行。”

“但二十分钟相当于一趟车的时间了吧？”

“没错，准确地说，运行一个环线是25分钟。而且因为经过镇上居民区的时速是限定的，只能在通过七里滨郊区的这段范围拼命加速，搞得后面几个班次的前辈们都提心吊胆、紧张兮兮的——我也很内疚啊！”

傅须庭深表同情，不吝成本地往正在为客人制作的焦糖玛奇朵上叠了三层奶油。

白昕祎表示难以置信，“大彬哥办事一向很稳妥，如果看到铁轨上有人，应该早就提前刹车了吧？”

大彬垂头丧气地依靠在沙发上，像是寻求安慰感似地将自己嵌合到沙发缝里——

“的确有减速——那段路程原本就是减速带，但那个女人出现得太突然——之前我从老远便看到铁轨上空无一物，可一行驶到事发地，她就突然出现了。”

林初试探道：“会不会是先前没有看清？”

“不可能。”大彬断然说道，“不是我对自己的视力过分自信——那个女人全身穿着一袭鲜红色的连衣裙，如果原本就在铁轨上，那么鲜明的颜色想看不见都难——可她偏偏就是从天而降……”

“从天而降？！”三人再一次异口同声，今天咖啡馆的同步率高得喜人。

“是指突然出现吧？”林初问道。

“不，就是字面含义的‘从天而降’——当‘滨海之风’行驶到减速带，列车前挡风玻璃前突然坠落了一名红衣女子。”

他接过傅须庭端来的饮料，上面奶油拉花的量着实令他一惊。

“搞不好是自杀哦。”空闲下来的傅须庭说道：“也就是说，那名红衣女子是从两旁的建筑物上突然跳下来的。”

“自不自杀不好说。”大彬喝了一口玛奇朵，被腻得频频皱眉，“但那里是郊区，两旁并没有建筑物。”

奶油在他嘴边围了一圈，看起来像个白胡子老爷爷。

“那就是小山，或是从树上跳下来。”

“也不是——铁轨两旁一侧是七里滨的沙滩、另一侧是稻田。临近轨道并没有种植树木，因为怕树冠成长扩散后会影响列车运营。”

“这么说，红衣女子是凭空出现的？能讲讲她出现时的情形吗？”

“可以是可以……当时列车运行到七里滨的末尾，恰巧是进入减速带的时候……”

“减速带？和高速公路上的一样？”

“不不，只是我们司机之间自己的叫法——因为还有五公里便要进入居民区，必须在三分钟之内将时速减到60,——那段路程被我们称作‘减速带’。”

“因为即将进入居民区，才要立即减速吗？”

“没错，等驶入居民区后，时速必须控制在50到60之间，这样一来，即使遇到突发情况——比如有人突然横穿铁轨、或是两侧建筑物的撑衣杆突然伸出来——急刹车也不会对乘客造成太大危险。”

“横穿铁轨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撑衣杆突然伸出来这种事？”

“现在已经改善很多了。但‘滨海之风’刚刚投入运营的的那段时间，很多居民还没有适应，经常会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来。”

“就是说在首尾两段居民区中穿行的路程中，电铁会离建筑物比较近吗？”

“应该说是相当近，几乎开窗就能摸到电铁的程度”

“那还真是挺危险的，难怪要限制最高时速啊。”

大彬以咖啡代酒一饮而尽道：“话是这么说，可出事地点并非鱼龙混杂的居民区，而偏偏就是空旷郊区的那一段。”

傅须庭问道，“那名从天而降的女子，她的身份是……？”

“还不知道。我当时拉下了紧急制动手闸，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她轧成两截——当时真是把我吓坏了！后来遗体被警方接管，听说至今没有人前来认领。”

白昕祎问道：“驾驶室中有安装行车记录仪吗？”

“有。”

“那应该有记录到女子坠落的过程吧？”

“有是有……录像中确实如我所说，受害女子是凭空而降的。可事实上轨道两侧各50米的范围均都是农田和沙滩，实在找不到比电铁更高的建筑物了。”

“所以只能拉你当责任人吗？”白昕祎替学长打抱不平，“怎么会这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被停职的当事人苦笑道，“也多亏了这次事件，我才有闲暇品尝到如此美味的咖啡。”

出于礼貌，大彬扬了扬咖啡杯表示赞叹，可脸上却是一副愁云未展、食不知味的模样。

“要是猫咪真的能带来好运就好了……”他挠了挠酒足饭饱的银河，对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还咕噜咕噜地哼唧了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