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吹出凉爽的冷风,使得咖啡馆看起来静谧安详。为了遮挡耀眼炫目的阳光,傅须庭拉上了百叶,光线透过,在桌上留下一道道斑马线。柚木家具上泛着冷淡柔和的反光,看起来既古朴又安宁。
银海咖啡馆的食物分量总是出乎意料地足。就拿眼前这盘吐司煎蛋来说,傅须庭将四片去了边的切片面包烤至焦黄,再将其放至拌了碎火腿的蛋液中煎了两遍,趁余热未散,忙将芝士片和九层塔碎碎铺洒上去,喷香扑鼻。
芝士借由吐司的温度融化、渗透进面粉构成的孔隙之中。一口咬上去,裹了蛋液的外皮口感焦香酥脆,而沁入芝士的部分又细腻丝滑,味道甩出那些高价的轻食餐厅好几条街。
在装盘时,他还会配上水煮西蓝花和糖番茄等新鲜蔬菜——一份吐司煎蛋要用上那么多食材,也难怪林郁妍会发出“一个人吃不掉”这样满足的抱怨了。
比起丰盛的早餐,剧本取材的过程可以说是乏善可陈——
“……早些年我随交往了七年的男友到大城市发展,他被一家公司老总看好,事业蒸蒸日上,我则一直在共同居住的房子里照料他的起居。当时我心理已经认定这个人,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有名无实的同居生活又持续了两年,他突然向我提出分手,要同老总180斤的女儿结婚——我的青春怎么办?!我的爱情怎么办?!……”
嚎啕大哭的女子大约三十岁,保守估计也有200斤,吴编剧同情地劝走了她……
“……我从初中起便暗恋学校的校花,职校也选择和她念同一所。她虽然一直知道我的心意,却从不拿正眼看我——毕竟,女神嘛,身边总少不了向她献殷勤的男人。虽说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但我始终与她保持联系,时不时地嘘寒问暖,因为我心里放不下她。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说过去是她的错,没有认清真爱,现在她终于醒悟过来我才是她生命中的唯一……”
编剧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阵寒光,他冷言冷语、却又十分快速地说道——
“然后你们俩火速闪婚,不久之后就有了孩子,孩子长得越来越不像你,经你一鉴定,发现亲子关系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面前的男子显得极为震惊,“孩子长得像以前对她献殷勤的私企小老板……不过你怎么会知道……?!”
“孩子要是你的就有鬼了……好了下一个!”
吴编剧一语成谶,林郁妍和白昕祎拼了命才忍住了苦笑。
“我和我男友是大学时期在联谊会上认识的,当时互相感觉不错便开始了交往。他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对周围的人都很温柔,从来不惹事。毕业之后我们见了双方家长,很快便走入婚姻殿堂,可等结了婚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个妈宝男!平日里她妈宝宝长宝宝短地称呼他我也就认了,我们小夫妻两个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他妈非要硬挤在中间!吃点饭也是不断地给我老公夹菜盛汤,至于饭后水果——苹果桃子之类需要削皮剥皮的就不用说了,连葡萄他妈也要剥皮去核后再喂给他吃!一天天看我的眼神跟看情敌似的,好像是我抢了她的儿子一样!每当我和她妈吵架,我老公就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躲进房间里把门反锁……”
吴编剧绝望地仰天长叹了一口,不过这远远不是尽头,下一位应征取材者说道——
“我老婆原本好好的,可自从结了婚,加入了什么‘主妇联盟’之后,整个人都不对了!天天回家就是‘这个太太新买了个爱马仕包包’、‘那位太太的老公送了她一块卡地亚的手表’,要不然就是‘谁谁谁这次涂了新口红,还是限量款’之类的话——你说我一年就赚这么点钱,哪里够支撑她天天名牌表名牌包的?但她就为了这些破事天天在家跟我闹腾!”
吴编剧小声提示道:“这位先生……”
“马上就说到重点了!”男子继续滔滔不绝,“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她也不再和主妇群的朋友聊天,我本以为会消停下来。没想到她加入了一个妈妈群!里面天天鼓吹小孩子就是要吃优质奶粉、精炼鱼肝油,用进口纸尿裤和桑蚕丝衣物,她也不看看家里的经济条件,仗着‘孩子’两个字便在家里囤了一堆高价的舶来货。更过分的是,现在眼看要临盆,她却吵着产后要去什么月子中心!还要请个月薪两万的月嫂也帮衬,说人家是专业的!我让她别闹了,她就扬言要把孩子打掉……”
“这位先生!”吴编剧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出来,不光是在座所有人,连躺在林郁妍怀里的银河都被吓了一跳——
“您要是对婚姻不满意,我可以介绍您和刚才那位妈宝男的媳妇儿认识。下一个!”
接下来几位的故事基本也都流于生活琐事,不是一坐下便开始絮絮叨叨家长里短、便是对着大明星露出垂涎猥琐笑容的。
几个小时过去,不光三位评委听得昏昏欲睡,连黑猫也换了好几轮睡姿。
“我们居然浪费了四个小时的生命!”打发完所有演说者,林郁妍看了眼手表惊呼道。
吴编剧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当了一上午的街道主任。”
在两人的抱怨声中,白昕祎语出惊人,她说——
“我觉得有点饿了……”
傅须庭像是已经掌握了她的生物钟,端了一餐盘的食物走了过了。
凉拌金瓜丝、酱烤鳗鱼、芦笋炒菌菇、苦瓜木耳排骨汤、还有几碗热气腾腾的杂粮饭。即便是处于苦夏及早孕期、最没有食欲的准妈妈林郁妍,面对着一桌菜肴也不由食指大动。
“老傅你也……太会做饭了吧!”
金瓜丝清凉爽口、烤鳗鱼香气四溢、芦笋青翠欲滴……傅须庭似乎非常擅长将家常菜做到令人胃口大开。
他害羞地表示,“都没准备什么高级食材,还怕大家吃不惯呢。”
“你瞎谦虚什么呀!”林郁妍转而对白昕祎说,“找到这么个老公你还真是好福气啊!”
“老……老公?!并、并不是……”
见到女友如此仓皇,傅须庭解围道:“上午的取材还顺利吗?我看好几个人都挺能说的。”
三位评委立刻用“你可别提了”的眼神看着他,而旁桌也恰时传来一声冷笑。
他们往声源方向望去,旁桌坐着一名表情寡淡、衣着随意的年轻人,脚边放着一捧鲜花,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脸上却没有适龄的生气,感觉像是对生活不抱希望了一样。
或许是因为男子存在感薄弱,他们一直没有留意到咖啡馆里居然还有一位客人。
吴编剧问道:“你是哪位?也是来参加我们摄制组取材的吗?”
“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路过来喝杯咖啡而已,结果却听了那么多狗血淋漓的肥皂剧情节,现在倒是想赶紧回家洗洗耳朵了!”
虽然男子说的是实话,但他话中带刺,令听了一上午狗血淋漓的肥皂剧情节、原本就烦躁不堪的吴编剧更加火冒三丈——
“呵,说得好像你能讲出什么人生哲理一样。”
“说给江郎才尽、不得不向社会招募剧本情节的三流编剧听?我就不浪费这个口舌了。”
男子的话伴随着浓浓火药味,尽管林郁妍在一旁拉拉扯扯,吴编剧的气性还是被激起来了,他朝男子怒斥道:“有胆你就说说看!你要说的我满意,编剧的位置我拱手让给你!”
“那倒是免了,我对情情爱爱的事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爱情故事,倒是可以讲讲。”
“哼,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