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前辈，请把那个滤色镜递给我一下。”

眼前冰冷的托盘上放置着一颗硕大的宝石，散发出诡谲的光芒。白昕祎想要进行进一步分析，便向邻桌的鉴定员伸出了手。

“接着！”隔壁飞过来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吓了她一跳——好在她赶在滤色镜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真是的……”她忍不住嗔怪道，“毕竟是工作中，前辈不要嘻嘻哈哈的嘛！”

牧野笑着回过头，这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性格也像他的面容那样不喜纷争。

他模仿着她的语气说：“真是的……明明年纪那么轻，小白妹不要那么严肃嘛！”

“可要是把仪器摔坏了怎么办！”她示威似地扬了扬滤色镜。

“即使不用那种东西，我也一眼便知你眼前那枚宝石是假的。”

“诶？”她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

“真宝石有肉眼可见的清晰云层，但你这枚并没有。而且——”他顺手摸了摸宝石，“这么热——真宝石导热慢，摸上去会有凉感。”

白昕祎心存疑虑，她透过滤色镜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滤色镜只能用来鉴定经过染色处理的宝石。”牧野接着说道，“你应该用20倍放大镜好好看看。”

“唔……”她对着镜片喃喃道，“有螺旋流纹，是假的。”

“所以嘛！”他趾高气扬。

“不愧是牧前辈，仅仅看了一眼就能辨明真伪……”赞许之心难以言表，她往鉴定单上重重盖上了“不予通过”的印章说道，“这样一来，这位客户便拿不到钱了吧？”

“‘拿不到钱？’”牧野噗嗤一笑，纠正道，“准确地说是‘抵押物不合格，募集资金失败’——为什么在该需要严谨的地方你反而这么松散。”

“那如果宝石鉴定结果为真呢？”

“那样的话，业务员就会根据我们的估价给客户放款贷款——如果客户按时偿还借款以及规定的利息，我们便将他的抵押物还给他；反之，我们则直接将抵押物变现，以抵消公司的损失。”

“这样啊……”她听得非常认真，像是要把每个字都记在脑子里，“那贷款金额应该是和收藏品股价一致咯？”

“肯定会有所折减啊，大概只有一半左右。”他说，“毕竟公司也有提供鉴定、质押、保管服务。而且我们不是慈善机构，经营公司是为了牟利——牟利你懂吗？”

她知道对方是在故意逗她，于是吐了吐舌头别过头去，把嘴嘟成了一只生气的河豚。牧野见状，更加喜笑颜开，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你上手很快，过不了多久便熟能生巧了。”

“砰——”地一声，一个装着便当盒的塑料袋砸在她桌子上，吓了两人一跳。

“你的外卖。”傅须庭冷冷地俯视着白昕祎，没好气地说。

牧野动手翻弄便当盒，“虽然态度差了点，但菜品看上去很不错呢！这是哪家的外卖便当？多少钱？”

傅须庭依旧冷若冰霜，“午餐的话，大概一客两百吧。”

“那么贵！你们的便当是镶钻了吗？！”

“没办法，我们店只承接高端客户。”说着，他大步流星地就要往外走，白昕祎紧紧跟了上去——

“你态度很恶劣诶！我正问到核心问题呢！”

“哦？”他挑衅地扬了扬眉，“为什么我只看到打情骂俏的画面？”

“哪有打情骂俏！”她的脸涨得通红，“牧前辈是有点自来熟，但……”

“‘牧前辈’？”他哼了一声，“叫得倒挺亲热嘛……”

“真是的！”她有口难辩，最终忿忿地说，“你明天不要来给我送饭了！”

傅须庭倒吸一口气，“亏我好心好意装作送外卖的来给你送饭——你以为我愿意看着自己女朋友和别人卿卿我我唧唧歪歪？不送就不送！”

“你……！”她如鲠在喉，气自己居然没说过对方，憋着憋着眼眶就红了。

“喂……”傅须庭见状，忍不住紧张起来，“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她见这招有效，顿时察觉到了对方的软肋，索性梨花带雨地抽抽了起来——

“明明……明明是你让我找份正经工作的……再说了……也是你让我调查这家公司流程的……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毕竟这件事性命攸关啊……”

“好了好了！”他紧张地四下张望一阵，压低声音说道，“商量个事，我们能不能先不哭了？”

她越发来劲了，作势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嚎啕大哭道：“好不容易才问道到一点核心内容……又被你给打断了……你还污蔑我……污蔑我什么来着？”

“……卿卿我我唧唧歪歪。”

“对！你还污蔑我卿卿我我唧唧歪歪……我是为了革命工作牺牲小我保全大我好吗……”

“对对对”只要她能将哭声中场休息一下，他恨不得能够跪地服软，“那么你现在刺探到什么核心情报了？”

“有……”她哼唧道，“这家公司在向借贷人放款之前会评估抵押物的价格……然后按照估价的一半放贷……如果如其未能归还……公司就会将抵押物进行拍卖……”

“喂喂喂……”他忍不住打断道，“首先，你别一边抽抽一边跟我说话。第二，你说的这些，不就是放贷公司的基本流程吗？”

他的脸上写满了“你牺牲小我潜伏至今就换回了这种天经地义的情报吗”的鄙夷。

“我……”她语塞了，“我才入职两天——这不是在摸索嘛！”

说着，她鼻子一酸，又开始哼哼唧唧。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他心头又泛起一片乌云，忙连骗带哄道，“新晋员工入职才两天，我怎么可以对你寄予过多厚望呢？！我做人真是太不地道了！打我！”

说着，他往自己手背上猛拍了几下，白昕祎终于破涕为笑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说正经的。这件事还是要抓紧调查——正如你所说，性命攸关啊！”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一家门面极小的沿街商铺门口，来往行人如织，却极少有人会向店面招牌瞥去一眼。

招牌上泛黄的楷体吸塑大字周围用廉价小电珠绕了一圈，到了夜间便能赫赫发光，使人远远便能看到“极易贷”三个大字。

“那家外卖好凶哦。”告别傅须庭后，白昕祎刚一回到座位上，名叫牧野的前辈便忍不住前来搭讪。

“但味道很好……”她心虚地低下了头——她不曾挑明自己和傅须庭之间的情侣关系，后者这两天一直是以送外卖的身份出现在他们公司的。不过她这样做并非是想心猿意马，而是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声称自己是单身更易获得更多情报。

她在一周前应征了这家名叫“极易贷”的小型金融服务公司的招工启事，由于大多数岗位至少需要本科学历，因此她只好申请诸如“估价员”这样以经验见长的职位——虽说她自身也没有评估财产的经验，不过经过镇上热心古董商人的紧急培训，她也算摸清一点门道——毕竟异能者智商高、学习能力也强，浮于皮毛的泛泛知识很快便能掌握得一清二楚。

“你在评估不动产上有所欠缺，不过那倒是可以借鉴专业房产公司的意见。”当时负责面试她的主考官——也就是极易贷总经理——长得脑满肥肠的罗嘉辉转而向身边的同事询问道，“在收藏品鉴定方面呢？”

“基础的理论知识掌握得挺扎实，但经验尚浅。”牧野再度扫了一眼简历，“不过我看这位白小姐口齿伶俐、反应也快，应该是个可塑之才。”

“难得遇到你看得上眼的估价师。”总经理揶揄道，随即起身伸出了手，“既然如此，白小姐，欢迎您加入我们！”

“诶？我被录取了吗？”先前还处于面试紧绷状态的白昕祎顿时松了口气，心花怒放地和二位考官握手不迭，这样青涩的表现又令牧野的浅笑浮于嘴角。

当然，她向这家小型金融服务公司投递简历也并非无缘无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