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登店
作者:须鲸一场      更新:2019-08-31 16:15      字数:2890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由于季风的关系,窗外纷纷扰扰地下着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蔚蓝泛光的海面现在也变成了一片深灰色,表面上看起来死气沉沉,深处却暗涌不止。

就是这样一个本以为不会有客人上门的日子,傅须庭把“open”的牌子挂出去不久后便听到了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银河的尖耳朵一竖,“蹭——”地一下跑到门口迎宾去了。

“好可爱的猫咪!”来者将手提袋和雨伞放到地上,手指在黑猫的脖子边上蹭来蹭去,银河也是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愉快地摇头晃脑。

“上次突然就这么跑了出去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一定吓了一跳吧?”她抬起了头,笑意盈盈地望着大家。

“殷小姐?”傅须庭反应过来,来客正是前两天他们曾探访的花店店主,也是殷家的大女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热带海洋性季风。”她俏皮地答道,“你说的咖啡馆原来是在这里啊……面朝大海,真不错呢。”

“市口比不上你的花店啦。”他谦虚地笑道,“还好找吗?”

“嗯,毕竟这一带只有这一家咖啡馆。”她张望道,“上次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在吗?”

“小姐姐,我在这儿呢。”白昕祎挣扎着从沙发缝里爬了出来,睡意惺忪。

“你也在!真是太好了!”她将装得满满的两袋山竹递给了傅须庭,“这是一些小小心意。那天我没解释清楚便丢下你们是在抱歉,其实当时我是跑去疗养院找我妈妈——现在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消除,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和第一次见时的冷如冰霜派若两人,殷小姐虽然还是一样的气质型美女,但整个人状态精神了许多,好像扫去了沉淀在心头已久的阴霾一般,变得轻松活跃了起来。

“隔阂?你妈妈?感谢我们?”傅须庭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为什么?”

“这个时候应该先上饮料啦!”白昕祎嫌弃道,她转而为花店店主,“阿姨知道了一定也很开心吧?”

她们两个似乎都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只有自己蒙在鼓里——被排挤的店长悻悻地将咖啡豆研磨成粉。

“嗯!”她狠狠地点了点头,“我们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她原本想亲自登门拜谢的,可实在是因为身体状况无法亲自前来,委托我务必好好向你们道谢。”

“哪里哪里,心结解开了就好。”

“来尝尝本店引以为傲的海盐可塔朵。”傅须庭端着饮料坐了过来,“所以,让我也加入girl's chat好不好?”

“你男朋友真的很有趣诶!”殷小姐开怀大笑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望着眼前的咖啡认真说道:“作为那天你们告诉我真相的谢礼,我想把我经历的事跟你们分享一下。”

大家围坐在沙发旁,花店主人深吸一口气,开始进入正题——

“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事情应该从我父亲说起——他是个卟啉症患者,在发现患病后的几年内,整张脸就迅速变得面目全非。本来得了这种病就不能晒太阳,加上他自尊心强,听不得别人的闲言碎语,便找了相熟的设计师和施工队,在后山建了一栋房子,也就是大家所谓的‘殷宅’。

随着年龄的增大,父亲的病情变得越发严重,最后连身体上的皮肤也溃烂起泡,妈妈和我们姐妹俩轮流照顾他——辛苦点倒不算事,但那段时间家里总是弥漫着哀愁,原本和睦的氛围变得死气沉沉。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大概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们对于父亲算得上尽心尽责,可绝望却压得我们喘不过气。即使嘴上不说,我也会在心里暗自抱怨命运的不公,想必当时妈妈和妹妹也是一样的想法。

由于身体的耐受性下降、再加上伤口感染,最终父亲还是撒手人寰了。偌大的房屋里少了一个人,我们都觉得空落落的。可就在这时,噩运之神再度眷顾了我们——妹妹也出现了遇光便起红疹的症状,到医院一检查,她居然和过世的父亲罹患了同一种病……”

殷小姐回忆起当年的痛苦回忆,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真是雪上加霜啊……”傅须庭感慨道,“是因为遗传吧?”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刚送走了父亲,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妹妹就变成了这样,我和母亲只好再度肩负起了照料病患的责任。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小、抵抗力弱的关系,她发病的事态比父亲还要迅猛。其实卟啉症虽然是顽疾,但却不至于要命,只是正处在青春期的妹妹变得面目狰狞,性格也越发敏感乖僻,原本活泼开朗的她变得畏畏缩缩、不爱亲近人。

她变成这样,我们也不好带她去镇上看心理医生。好在进出后山的人少,总算不用遭受闲言碎语的二度打击,只是时间一长,妹妹几乎失去了与外人交流的能力。即便难得有登山客经过,她也只敢掀起窗帘一角偷看几眼,而每当换药时,药水渗透进龟裂溃烂的皮肤,总会令她痛不欲生、惨叫不止——身影及尖叫、加上后山原本就是劳工的乱葬岗,长此以往,便有了关于‘阴宅’与‘后山女鬼’的传说。

作为姐姐的我看到她这幅痛苦的样子,有时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承受力的极限。妈妈也是一样——我曾好几次偷看到失眠中的妈妈对着在妹妹的房门口流着泪,口中喃喃自语‘要是没把你生下来受苦就好了’之类的话。

一个身为母亲的人却盼望女儿从未出生,在你们听来一定觉得很冷酷无情吧?可说实话,我并没有责怪母亲。当时我们两个无论是体能还是精神上都不堪一击,每一天都像是在濒临崩溃的悬崖边蹑足前行。所以,那天当我返回别墅,看见浴缸里妹妹的尸体时,第一反应便是——一定是妈妈下的手。

那天妈妈给妹妹上完药、服侍她午睡后,便声称要去镇上的医院拿药,随即匆匆离开了后山。因为下午收山竹果的老伯回来,我便提前在果园里采摘,这是件辛苦的农活,我独自埋头苦干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老伯需要的数量完成。那段时间只能将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可我回到家时她却不见人影,寻找一番后却在浴缸里发现了她……

当时我的心像是被电击了——妈妈终于下手了。不夸张地说,看到妹妹浸没在浴缸之中一动不动的那一瞬间,我在悲恸之余,居然还有些许被解放的感觉。事后我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是羞愧,但当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帮母亲销毁罪证——毕竟我们已经失去了父亲,现在连妹妹也离开了人世,妈妈变成了我唯一的亲人。因此无论她犯了什么错,我都必须原谅她、接纳她。

无论如何要先处理掉尸体才行,可我一个女流之辈,力气又小、也没有驾照,根本想不出什么好方法运尸。恰巧这时,一直照顾我们家生意的老伯上门收山竹,看着他车上堆放的二十来个空箩筐,我突然有了主意。好在当时妹妹的身体还没有变僵硬,因为常年的病痛将她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体重只相当于一个大孩子,我很快便将她的尸体蜷缩起来塞在箩筐内,周围填上山竹,这样一来,从外表上看完全发现不了箩筐中藏匿着什么。

收山竹的老伯对于此事完全不知情,但我对他却一直心存愧疚——毕竟让人家在不知不觉中搬运了尸体。因此我们离开后山后,便将山竹园交给了他来打理。

当时我一心想着将妹妹的尸体带出家门,至于事后被发现后如何之类的问题完全没有考虑。幸运的是,由于心虚和踌躇,我最后才将装有尸体的箩筐递给老伯,那个箩筐被放在了最上层,之后便像你们所猜测的那样,在盘山公路的急转弯处,上层的箩筐因为惯性被甩到海里,妹妹的尸体随波逐流、被冲到了附近的沙滩上被游客发现,警方几乎是毫不怀疑地就她的死定义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