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白昕祎成了这家名叫“极易贷”的小型金融服务公司的估价师，每天的工作是鉴定借代人抵押物的真伪及股价，不过在任职多日之后虽然收获颇丰，但所谓“收获”也只不过是些鉴定方面的知识而已。

“进步很大啊。”身为极易贷创始人之一的牧野，也是估价部门唯一的同事不吝赞誉之辞，“上手快、做事又不拖拉，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哪里哪里，全都仰仗牧前辈的指导啊。”虽说在校内成绩优秀，但出了校园步入社会之后，似乎很少有人好好称赞她了。因此，牧野的这番话在白昕祎心中也很受用。

“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新工作了嘛！”他问道，“其实以你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读个名牌学镀层金，然后找家旱涝保收的大企业一展宏图。”

“那牧前辈呢？”她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找家大企业一展宏图？”

“因为我没读过大学啊。”对方笑道，“我读书的时候家境不是太好。”

“哦……”

白昕祎觉得自己问了多余的话，之后她又想到——能够白手起家将一家作坊式的小企业发展壮大至今，牧前辈还真是不容易啊。

“对了，待会儿我要和罗总去评估一处房产，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出外勤吗？”她兴奋地应允，“好啊好啊！”

牧野苦笑道：“还以为你会拒绝呢。大热天的出外勤有什么好开心的？”

“可业务员他们不也需要四处拉拢客户嘛……”

对于钻戒被盗事件，傅须庭和白昕祎怀疑的重点目标就是身兼业务职能罗嘉辉，因此她一直在找机会接近这位创始人，因此，业务员的职位是她在求职过程中优先考虑的。然而极易贷招募业务员时要求应聘者具备一定的金融知识，其衡量标准便是经济相关专业的本科文凭，一纸之隔便将白昕祎拦在门外了。

所以，现在有机会能够近距离接触嫌疑人自然是白昕祎求之不得的。

先前提到的房产位于仓鹿镇中心不过三站路，附近生活配到齐全，超市、学校、广场应有尽有。出乎他们意料的事，这栋尚待抵押的不动产居然是一套闹中取静的独栋别墅！现在许多地方都出台了独栋别墅的建造禁令，因此早些年落成的这些房产目前已然成为了稀缺资源。

“产证面积258平方，但实际使用面积更大，因为附赠了阁楼、露台和地下室。”借贷人为了争取更高额的贷款，正不遗余力地介绍着自己的抵押品。

罗嘉辉合上了资料，边走边说道：“我们看了您的购房合同，当年居然只用了130万便将拿下了这栋独门独户带花园的三层洋房？考虑到现在飞涨的房价，您可真有投资眼光啊。”

借代人笑呵呵地搓着手。

“这一带公寓房的单价涨了两倍，您这栋别墅属于精装修，风格也不算落时，周边配套也完善。”罗嘉辉转向牧野，“这算优置房产，如果带家具一同抵押，估价400万不算过分吧？”

牧野在一旁浏览着手机页面，对同伴的提议不置可否，甚至似乎都没有花心思在听。

“400万？！”白昕祎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捂住了嘴。

与一二线城市鸽笼房都动辄上百万的情况不同，像仓鹿镇这种在全国地图上都轮不到著名的小地方，房价与物价长年以来都在低保线附近徘徊。

罗嘉辉并没有理会她的大惊小官，而是一本正经地对借贷人说：“房产估价400万，我们这边愿意放贷的现金是220万，您看没问题吗？”

这个数额可能超出了对方的语气，他搓手搓得比先前越发兴奋了。

“等一下。”牧野关上屏幕，开始正式环视起这栋洋房来，“我觉得只能估300万，不能再多了。”

“300万？！”借贷人的脸上出现了怒意。而脑满肠肥的罗嘉辉也面色严峻——毕竟自己的估价刹那间被砍去四分之一，任谁面子上也挂不住。

而牧野却极为笃定地说：“您的这栋房子死过人吧？我说的是非自然死亡——刚才我翻阅了几年前的新闻，发现这栋别墅的前任户主居然全家被，灭门，像这样豪华的洋房出落在市井小镇，也难怪会成为抢劫犯的目标。”

“这……”借贷人搪塞道，“这我倒是不知情……”

“不，您在四年前以5000的均价购入这套独栋别墅——问题是当年周边市口稍逊的联排别墅均价也达到6000了，我不相信像您这样一位精明的生意人会傻乎乎地权当自己捡了个漏。”

“……”借贷人虚汗直下，无言以对，看来是被牧野说中了。

“这样的话。”罗嘉辉说道，“我们只能为您的不动产估价300万，考虑到您的诚信问题，放款数额为150万，没问题吧？”

苍蝇腿也是肉。心虚的借贷人基本没有经过太多纠结便签下了合约，白昕祎目睹了合同生效的整个流程。

“原本还以为是优质房产，这次还是多亏了你才躲过一劫。”罗嘉辉一扫先前被驳的不悦，与同伴勾肩搭背起来，“我做东，带上白小姐一起吃顿好的吧！”

“其实论地段和建筑本身的确是优质资产，在某种程度上我还挺同情刚才那位客户的。”牧野冷淡地说，“其实生死是自然界中天经地义的轮回，而房子却会被挂上‘鬼宅’、‘凶宅’的名号，无辜地受到连累贬值。”

“那倒也是……”罗嘉辉尴尬地说，“不过死过人的房子受众面太小啊！”

“这我当然明白，作为估价师，我也必须考虑到市场的心理因素。只是觉得这样的衡量标准对于无法发言自卫的一砖一瓦而言很不公平啊。”

面对如此寡淡的发言，罗嘉辉显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白昕祎顺势回应道——

“可一砖一瓦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经济价值啊。”

“哟，不错嘛！”

罗嘉辉赞许地朝打破话题僵局的白昕祎点头，牧野的扑克脸也逐渐转暖，甚至带有些许自嘲的笑意——

“看来是我庸人自扰了，居然想到要为建筑鸣屈。它们即便有自知，也不会赞同社会人的这套价值体系吧。”

说完，他忍不住打量起眼前清纯娇巧、却又机敏过人的少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