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搭乘来时的“滨海之风”在镇中心下车，随后沿着林椰大道朝商业街前行。盛夏午后阳光灼烈，光线的漫反射下，柏油马路远看也呈现一片片刺眼的白色，整条街道都在高温中蒸腾。

街角市口最佳处开了家烤肉店，香气从外送窗口中四溢而出。三人对视一阵，不约而同地推开餐馆大门，瞬间就被空调的冷气给救赎了。

总之，先上两扎啤酒和一杯果汁。

“吃什么呢……？”罗嘉辉反复翻阅着菜单，仿佛拿不定注意。

“在美女面前可不能小气哦。”牧野接过菜单，熟稔地对服务员说，“先上一份豪华烤肉拼盘……还有豪华海鲜拼盘……今天有什么推荐吗？雪花牛肉？那就来三客吧……”

从他点餐的熟练程度看来，牧野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由于刚才他刚刚规避了一次不良资产的高价评估，罗嘉辉对他笑脸相迎，而牧野却似乎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全在白昕祎身上。她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忙举起果汁说道——

“第一次有机会出外勤，我要先敬二位前辈一杯。”

杯觥交错之后，她伺机切入主题，“没想到不动产的地雷那么多，向我们这样的公司，果然还是比较欢迎收藏品作抵押吧？”

“才没有那回事！”罗嘉辉大手一挥，“当然是不动产更受欢迎！收藏品作抵押幺蛾子太多了！既不像硬通货黄金那样保值、又不像房价那样只涨不跌，而且受行情变动影响严重。直到昨天为止还价值连城，一觉醒来便一钱不值了——我们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是吧？”

他肥头大耳的脑袋转向牧野，后者喝了口啤酒，淡淡地说：“也不至于一钱不值。有此我给一套瓷杯估了个高价，结果第二天传出消息，北京一位收藏瓷器的高人昨夜病故，家人隔手便将他的巨额收藏全都贱卖了，导致之后的两年瓷器市场上的价格都陷入低迷。”

白昕祎感觉自己像是在听故事，只能喃喃道：“还有这样的事……”

罗嘉辉挤进话题，“还有更夸张的呢！三个月前有个客户用收藏品作抵押，但是不放心我们合作的保管库，硬是要自己选择信得过的保管库——结果！”

难道是在说那位大叔的事？她连忙凑近问道：“结果怎么样？藏品不翼而飞了吗？”

“不不，结果那家保管库是私人挂牌的，带着东西连夜跑路了！”

“连夜跑路？！”

“虽然犯罪团伙被警方一举抓获，但在赃物中横竖就是找不到那件抵押物——其他的藏品倒是一件不少。”

“唯独少了那一件？那是个什么藏品？”

“好像是个玉的什么吧……？”

他用目光向牧野求助，后者轻声说道，“玉琮。”

“对对对，玉琮玉琮。那是派什么用场的？”

“就是个礼器。”

“哦哦……”罗嘉辉继续说道，“后来这笔贷款好歹通过别的途径找回来了。”

白昕祎感觉自己正在触及话题的核心，忙追问道：“通过什么途径？”

恰巧这时，服务员端来了烧肉拼盘。大家奔波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此时的罗嘉辉更是没有了闲聊的兴致，猴急地将生肉放置在烤架上，专心致志地翻弄了起来。

牧野也默不作声地翻煎着烤肉，等到两面均已焦黄，他便将烤肉夹道白昕祎碗里——

“来尝尝，有没有比你的天价便当逊色？”

白昕祎嘴上客气着，心里却还在挂念收藏品的事，不一会儿她找了个间隙又问道：“后来那笔钱是怎么追讨的？”

“什么钱？”罗嘉辉蛤蟆般宽大偏平的口中大嚼大啖着一块牛排，似乎早已将先前的对话忘了个精光。

牧野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们通过别的渠道查出那位客户运营的公司有做假账的嫌疑，以此来威胁他将借款补齐。怎么说呢？是有些不上台面吧。”

“哦哦，你是说那次……那单我们根本没赚什么钱，大费周章不说，好处全给中间人拿去了——要我说，以后就应该只承接以不动产和硬通货作为担保的业务。”

“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要失业了？”牧野浅笑道，“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可爱的女孩子。”

“对哦对哦！”经他这么一提醒，罗嘉辉转而情迷意乱地凑过来，色眯眯的眼神盯着白昕祎直打转，“我怎么能让我们的大美女失业呢？”

接着几杯啤酒下肚，他那双又肥又短的手也蹭上了女孩的腰。

平时傅须庭也总是规规矩矩的，绝不会做乘人之危的事。白昕祎没有应对咸猪手的经验，只能尴尬又为难地躲到一边，可位置就这么点活动空间，对方很快便紧逼上来。

罗嘉辉一身酒气，肆无忌惮地将油腻腻的手移向别处，白昕祎已无处可躲，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砰——”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两人吓了一跳，罗嘉辉肥大的身躯原本重心便偏向一边，被这么一吓更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抱歉，手滑了一下。”牧野的语气依旧寡淡，但面容却冷若冰霜，目光中的责备像两把利剑直穿合伙人的脸颊。

不知是因为酒精上头还是羞愧难当，罗嘉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比西下的落日更红。

三人就这样僵坐了一阵，空气间只能听见空调立柜吹来呼呼的冷气声和别桌纷纷扰扰的对话。

救了他们的是端着三客雪花牛肉的服务员。

“重头戏来了。”牧野率先打破僵局，“来来来，大家都尝尝。”

罗嘉辉也顺着对方的台阶，若无其事地打起了哈哈。

酒足饭饱之后，由于罗嘉辉还有别的业务要谈，便率先分道扬镳。牧野叫了辆出租车，与白昕祎一起回公司。路上，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三人来时不打车呢？”

“公司目前还在创业阶段，罗总对钱方面看得比较重，还是不要当着他的面大手大脚为妙。”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鉴于先前罗嘉辉的举动，她对他人品上的质疑更加加深了，趁着与牧前辈独处的机会，她问道，“罗总是不是对收藏品很有兴趣？”

“据我所知，是一窍不通。”

“哦……”她斟酌着刺探道，“我们公司经常会发生托管物丢失的事吗？”

“怎么突然想去来问这个？”

牧野突然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她生怕暴露真实目的，忙掩饰道：“只是好奇罢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过头去，依旧用他固有的、心平气和的口吻说道：“罗总看似嚣张跋扈，其实只是外强中干，像是刚才，如果你当面狠狠呵斥他两句，他立马就收手了。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今后绝无可能再对你动手动脚。”

“刚才的事，真是多亏了牧前辈！”白昕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欠着牧野一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