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律师闭上眼,将头别到一边,很快他便听到“扑通”一声。
原本只是求财,没想到居然不慎将自己逼入杀人犯的境遇——不,说杀人犯有些过了,最多只是见死不救而已——他自我安慰道。
他眯起眼睛往楼下张望了一番,想看看尸体摔在了那里——如果是灌木丛,或许还能隐藏一段时间。可方衍望去,楼下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根本就没有尸体!
不对,刚才明明放了手,而且听到了声音,为什么尸体却不见了呢?不要说尸体,眼下就连血迹都没有见着!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即便不死也是重伤,禾云青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但眼前这条浅绿色的绿化带、已经深色的低矮灌木都表明并没有尸体存在。何况也没有高过人的大树,因此不存在尸体藏匿于枝叶下的可能。
这就奇怪了——禾云青的尸体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了呢?
安律师深吸几口气,将呼吸调匀——不管了,眼下的任务是安抚住老头,或许自己还有扳回一局的希望!
他对着穿衣镜正了正西服,又变回原先那个西装笔挺的斯文人。随后阔步向宴会厅走去,当然进房间是,碰巧作为主菜的小牛排也一同被端了上来。
“云珑,你也帮爸爸切一下嘛!”代安芸想要切代老先生那份牛排,无奈手使不上劲,便嗔怪着要让弟弟代劳,不想却被安律师中途截获。
“二位少爷小姐还是安心用餐吧,这种粗活我来就行。”他接过牛排,熟稔地切割起来。
原本只是顺手之劳将两人送入古堡、却意外得以留宿参观、还与古堡主人同坐一席的傅须庭他们此时心情有些微妙——虽然能够参观这样一栋相当于历史遗迹的古建筑自然很走运,可同时欣赏到的遗产纷争却不是他们原本想要介入的。现在两人安静得像两枚鸡蛋,乖乖地在一边划拉着牛排。
代安芸开始打起了苦情牌,“对了爸爸,你知道吗?回到这栋久违的城堡里我好像又找回了童年时光。云珑也是一样吧?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家四口——那时还有妈妈——总是这样坐在这张长桌前用餐。”
“是、是啊。”代云珑的回答有些僵硬,看来他也不善于应对这种场面。
老人瞥了她一眼,调侃道:“即便如此,你也不用把那种老古董翻出来吧!”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放在桌上的手包上,手包是用银丝勾勒的,做工上乘,只是看得出年代已久,有些地方依然发黑。
代安芸刻意无视对方话中的揶揄,故作惊喜道:“原来爸爸还记得这个手包?这可是妈妈当年的嫁妆之一呢!”
老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接过安律师切好的牛排大快朵颐起来。
“我们的那位‘好哥哥’呢?落荒而逃了吗?”代安芸挑衅地竖起柳叶眉,杏仁眼狠狠地瞪着站错队的安律师。
“他正在自己房间反省呢。”律师瓮声瓮气地说。该死,他心想,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的下落啊!
“这样也好。”代安芸爱惜地抚摸着银质手包,“这下子爸爸应该看清谁才是代家真正的继承人——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想让妈妈的财产遗失到外人手里啊。”
她将“妈妈的”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父亲的入赘身份。
不知是否是这句话起了成效,代老先生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他将咀嚼中的食物残渣吐了一地,还伴随着几口带血的唾沫。
“爸爸!”
“喂,父亲!”
“代先生!”
在座的人都莫名紧张起来,连傅须庭和白昕祎也起身来到家主身边。管家拍打了一阵老人的背,咳嗽终于平息下来。
代安芸当即尖叫起来:“牛肉!牛肉有毒!”
大家面色一片死灰——小牛肉作为本次宴席的主菜,几乎每个人都已吃了大半,原本并没觉得有任何不适,但经她这么一挑唆,大家都觉得胃开始翻腾起来。
“别瞎咋呼了!”代老先生在管家的搀扶下勉强起身,他用手杖尖在突出的食物残渣中翻找,挑出一根金属丝来。
“这……”大家盯着这根像是截断了的别针似的金属丝,突然有了种虚惊一场的感觉。
代老先生满是愤怒,他对管家吩咐道:“今天的午宴结束后,让厨师卷铺盖走人!”
管家欠身退下了,代老先生重新回到座位上,对傅须庭和白昕祎说道:“真是丢人,难得有客人在,却将这种东西端上来,让二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他俩连连摆手,“或许厨师正是因为徒增了外人,才会手忙脚乱,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哼,那也是他的失职!”代老先生将口中残留的血液吐干净,话中有话地说,“这个家里,儿子不像儿子、女儿不像女儿,现在连个厨子都忘了自己的本分!我看巨额遗产搞不好要交给外人接纳了——这位先生,对于继承代家的遗产您意下如何啊?”
此言一出,不仅代氏姐弟脸色一变,连安律师都开始带着敌意向傅须庭他们张望了。
虽然知道老人这番话是说给几位子女听的,但突然被拉来当枪使也让傅须庭措手不及,他忙婉拒道,“老先生开玩笑了,以我个人的消费水平是在承载不了这笔巨款。”
“爸爸真是的,不要拿客人寻开心啦!”代安芸笑容僵硬地解围道。
连一直没有发声的代云珑也尴尬地笑道:“外人继承还需缴纳巨额的附加遗产税,七扣八扣的,也剩不下多少了。”
“哦?”老人挑衅地环视着在座各位,像是故意在戏弄人似地问道,“这么说到头来这些钱还是不得不摊到你们头上咯?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到底给谁好呢?”
众人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听漏了一个字。
“选不出来啊——”老人夸张地感慨,“要不然索性三等分,一人一份?”
虽知他是故意在戏弄大家,但代安芸的火还是被挑起来了——
“三等分?开什么玩笑!这分家业要论原由,我母亲占了绝大部分,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靠吃软饭发家的小白脸罢了,因为你不负责任的形式婚姻害得我母亲郁郁而终,现在居然连她的财产都要分给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种?等你下了地狱之后要拿什么连见我母亲!”
代云珑在一旁拼了命地抓住姐姐,但她还是将心中腹诽已久的话倾囊而出,整个人似乎也放轻松了不少。
代安芸继承了母亲的长相,在老人看来,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听到了来自地底下亡妻的斥责,令他不免有些晃神。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在讨论嘛……”安律师打起了圆场,他对代安芸说道,“虽然您可能有自己的理解,但遗产的分配权确实全权掌握在代老先生手里,还请二位不要操之过急。”
代氏姐弟对他怒目而视,他们知道安律师一定与私生子私下结盟,因此才会在话里话外如此帮衬。
“哈哈哈哈哈——”老人突然发出一阵莫名的狂笑,吓得白昕祎将叉子掉到了地上,侍女不动声色地给她换上了新的,不过他接下来话的分量足以吓得所有人将叉子掉到地上——
“这才像我的种嘛!就这么决定了——遗产全部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