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须庭的这句话显然触到了两名刑警的痛点，尤其是经验丰富的陈警官当即转过身来反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立功晋升的机会？”
“看了这些还不明白吗？”傅须庭将手电筒的光全部集中到地上的碎物上，“这些都是证物啊！”
剧场前部尤其是靠近舞台的部分被金色箭矢扎得满目疮痍，地板上到处都是碎屑，死者倒地的地方是舞台正中央，现在那里被贴上了白色的胶带组成一个人形，当然，尸体已被移除——可无论是碎屑也好、箭矢也罢，他们怎么也无法将其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案件。
傅须庭全然没有注意到同行者的费解，他自顾自地拔起一支深深扎在地板上的金色箭矢研究了起来——
“虽然乍一看是金色的，但其实只是在表面涂上了廉价的金色粉末，使它看起来闪闪发亮——是出于某种象征吗？因为想要射死人的话并非非金色不可……总之，这肯定不是纯金打造的箭，当然也不可能出自神话人物之手了。”
面对他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陈警官皱起了眉头呵斥道：“喂，不要擅自破坏现场啊！”
“有什么关系嘛，这里到处都扎着一模一样的箭，多一支少一支根本不是问题。”看他散漫随意的架势，简直是把案发现场当做自己的咖啡店，他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啊，你们看，这支箭没有箭尾——不光是这支，所有箭都没有箭尾。小徐，刺中被害人的箭有箭尾吗？”
“也没有，和其它箭一模一样。”徐涟顺从地回答道。
这一举动找到了前辈的白眼，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瞎配合个什么劲！”
“不要这样嘛前辈警官，我又不是来抢功的，大家群策群力把案子破了多好！”咖啡店主继续悠闲地将手电照在地面上扫射，突然在交错的金色箭矢之间发现一些细小的碎片。
“看这个。”他将一块乳白色的塑料碎片举到两人面前问道，“这是亚克力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普通的道具垃圾吧？”不仅是陈警官，连徐涟也有些不屑一顾，“剧团本身便很杂乱，道具用之即弃，产生些垃圾也是正常的。”
傅须庭耸了耸肩，“您要称之为‘垃圾’我也无话可说，问题是，这些‘垃圾’原来的面貌是什么？”
“这就不好说了，许多东西都是由亚克力制成的——有机玻璃啦、装饰板材啦……连我家的灯罩都是亚克力做的！”
“啊！对了，灯罩，您可真是个天才！”
他突然欣喜地称赞起陈警官来，弄得不明原因的对方很是困惑。但他接下来的举动更令人瞠目结舌——他闷声不吭地将剧组沉重的道具箱一个个搬到舞台上，再吭哧吭哧费力地叠起来，感觉像是在堆砌大型积木一样——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箱子塔就被搭建而成了。
“你在干什么？”这下连徐涟也忍不住开口发问了，毕竟眼前这个举止怪异的男人是自己亲自带进来的，如果闯了什么货，他也再则难逃。
可傅须庭丝毫体会不到他焦灼的心情，依旧吭哧吭哧地搬运着箱子，还咬牙切齿地邀请道：“你要是有功夫提问，不如帮我一起来搬箱子！”
“诶？我也？”
废寝忘食研究剧本的白昕祎突然抬起头指使道：“劝你最好照他说的做，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他会累死的。”
“还是我女朋友懂得心疼人！”傅须庭抬起胳膊抹了把脸上的汗，虽然是夜里气温骤降，但这番体力活还是令他沁出一层汗来。
徐涟见状，只好不明就里地协助搬运，碍于前辈不屑的眼神，他压低声音悄悄问傅须庭道：“真的没问题吗？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才要问这句话才对——为什么你们警方跑了那么多次现场，却连这些最基本的伎俩都没发现？”
“伎俩？什么伎俩？”
“这正是我要验证的。”
他们将道具箱堆放成阶梯状，傅须庭三步两步爬了上去，开始在天花板上寻找蛛丝马迹。
“天花板可以开启吗？”就在其他人疑惑之际，白昕祎突然冲着上方的男友大喊了起来，将两名警察吓了一跳。
她的男友高声答道：“不能开启，而且也没有破损，地面上也没有玻璃碎屑——你那套‘人马杀人’的理论看来是行不通的。”
她听后略带失落地耸了耸肩，继续埋头研究起剧本来。
“人马杀人？”陈警官几乎已经将五官拧在了一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徐涟突然一拍掌，惊呼道：“对了，前辈还没有看过那个视频——小姑娘，快把手机拿出来看看！”
手机屏幕金色的反光在陈警官脸上一闪一闪，在徐涟期待的表情中看完这段离奇诡谲视频的他，心情越发复杂了——
“你们怀疑是这个人面马身的怪物射出的箭杀死了受害者？开什么玩笑——你们以为是在拍奇幻电影吗？虽然这个怪物制作得的确很逼真，但说到底不过是特效、或者是演员扮演的吧？！”
徐涟据理力争道：“可女主演也说了剧团并没有准备这样的道具和演员，而且他那支箭发射的时间恰好与法医提供的死亡时间吻合！”
“那我问你，这个怪兽只发射了一支箭，为什么现场却扎满了箭头？还有，如果他的箭能够刺穿天花板，为什么现场反而没有玻璃碎片？”
“这个么……”他心虚地回答道，“或许人马本身就有神力相助……”
“‘有神力相助’？开什么玩笑！”陈警官诧异到整张脸都变了形，“如果说犯案的是异能者我倒还勉强能理解，现在居然连‘神力’都能说得出口，你还配当刑警吗？！如果真是这样，还需要我们警方做什么？今后遇到难解的案件全部都推脱给妖魔鬼怪就好了！”
年轻的后辈警官被训斥得不敢发声，白昕祎也因为对方提到”异能者”的关系感到不适，昏暗的剧院中气氛一度陷入了僵滞。
“哈哈哈哈——”依旧身在高处的傅须庭突然大笑起来，将大家吓了一跳，他称赞道，“不愧是老道的人民警察，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坦白说，我也不相信是人马造成的凶杀案——你们想，如果都存在真正的金色人马了，为什么不用纯金打造的箭、而要用这种廉价金粉涂在普通的箭身上呢？”
“哦？那你的看法是？”陈警官第一次关心起了他人的意见。
“我认为，人马也好、将箭身涂成金色也罢，只是出于某种象征意义，与杀人的诡计本身无关——凶手只是想让我们以为这支箭是人马射出的而已。”
“有点意思，可你说的诡计是？”
“关于这一点，我倒想向前辈您请教一下——警方认为这起命案是如何造成的呢？”
“既然你都问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妨实话实说——我们判定这是一起意外事故。这些箭都是意外被某个器械或道具触发发射出来的，只是其中的某一支不巧伤及无辜。”
“这倒是比较省事的推理，可是警方并没有找到疑似引发意外的道具吧？”
“的确没有。”陈警官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像先前那样自信了。
“做事这样半吊子这可不行啊。”居高临下的傅须庭频频摇头，像是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既然提出假设，就要想尽办法搜寻证据证实才行。”
陈警官忿忿道：“可除了意外，并没有其它解释了吧？钥匙全都集中在受害人的口袋里，警方到来时，这栋玻璃房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密室，连进入也费了好大的劲儿——要我说这帮搞艺术的干嘛非弄出一个奇奇怪怪的建筑物不可呢！”
“好啦好啦，关于审美的问题等结案之后再讨论吧。”他笑着安抚底下气急败坏的警官，“我在上面可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哦！”
陈警官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有趣的东西？上面除了坏掉的灯泡外上面都没有吧！”
“答对了，我指的就是坏掉的灯泡！”
“破灯泡有什么新鲜的！难道你们十八线小镇的郊区还没有通电吗？”陈警官无不讥讽地反问。
收到揶揄的傅须庭毫不气馁，反而笑着说道：“陈警官可真幽默——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偌大的剧院照明居然用的是最为简易的白炽灯泡！”
“被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奇怪……”徐涟顺着他的思路沉吟道，“按理说应该采用节能且寿命更长的led灯才对，何况led灯的光效远高于白炽灯，作为剧院照明和舞台效果再合适不过了。”
听他这么一说，连原本没好气的陈警官也开始思索起来：“的确如此，建筑的外形已经说明这是一个相当有新意的剧团，可为什么如此前卫的剧团却用了落后了一个世代的照明方式呢？”
“那是因为凶手想要完成白炽灯能办到、led灯却办不到的事。”傅须庭三步两步利落地从工具箱台阶上跳了下来，牵起白昕祎的手便要离开。
“你们要去哪里？”徐涟问道。
“当然是酒店啊——知道了诡计的核心，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睡个安稳觉了！”
“等、等一下！”徐涟匆匆忙忙揽住了两人，“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那倒不是。”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破解了凶手利用密室杀人的方法而已。”
“密室杀人的方法？”
“嗯！”他随口应着，继续前者女朋友阔步前行。
徐涟在他们身后大喊道：“喂，你不准备说明一下吗？”
“诶？你们还没想通吗？”
听他这么一说，两名警察脸上都露出了“明知故问”的憎恶表情。
傅须庭转过身来挠了挠头，为难地说：“这个要说明起来太麻烦，不如这样，明天早上十点，我们重新在这里集合，我演示给你们看怎么样？”
“要等明天？现在不行吗？”
他摆出一副城府颇深的模样教育徐涟道：“你看你，该耐心等待的时候总是毛毛躁躁的，这样可不行。”
“喂，我说你，倚老卖老给谁看啊！”陈警官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该不会是你根本就没搞明白，想故故弄玄虚趁机逃脱吧？”
“才没有那回事。”傅须庭的一口白牙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尤为耀眼，他笑着说道：“商店半夜又不开门，买不到我要的材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