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8日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傅须庭和白昕祎如约来到静安公园中玻璃外壳的临时建筑附近。光天化日之下的水晶宫殿相比夜间少了几分奇幻色彩,但阳光透过立面折射下的七彩倒影还是令人感觉有些诡谲——当然,这种诡谲也可能是因为发生了命案的关系。
他们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到达,却发现无论是徐涟还是陈警官都早早地在建筑物中等候了,看来这两个人也是破案心切。
一见到傅须庭,两人立刻骚动了起来。或许是碍于颜面,年长的陈警官有些羞于启齿,他捅了捅徐涟,后者立刻走上前来问道:“昨晚提到的行凶现场的演示,你应该不会只是说说的吧?”
“我当然是认真的。”傅须庭提了提手上的购物袋说道,“你们看,东西都买好了。哎呀——上海不愧是一线大城市,超市开门也早,半夜也有24小时全年无休的便利店,买齐这些东西基本没费什么功夫。”
他将这些材料在观众席上一字排开,两位刑警也瞪大眼睛凑了过去。不一会儿,案发现场便多出了诸多奇奇怪怪的素材,包括但不限于各种金属棒针、灯泡、可疑的气罐、雨伞、几个粢饭团钻枪和一个偌大的乳白色灯罩。
“这些是什么?”陈警官不悦地问道。
“诶?您不知道吗?那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白炽灯泡,也就是凶手用的那一种,当然未必是同一个品牌的。这个钻枪是我问酒店前台借的,要注意千万不能弄坏了,要还的。啊,这个灯罩是亚克力的,这还是您提供的灵感!”傅须庭似乎真的以为对方不认识这些东西,异常起劲地逐一介绍起来,“这是金属棒针,织毛衣用的,用来代替箭头,棒针很不好买啊,我跑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看来现在的女孩子都不怎么织毛衣了,真是的,明明是心灵手巧的姑娘更受欢迎啊……”
陈警官的五官又皱到了一起,脸上的沟壑在白天看起来也更为深刻,他粗暴地打断道:“我没有问你这个,我是说,你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做什么!”
傅须庭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是为了还原案发经过啊!”
“你真有把握?”
他依旧不甘示弱地说:“如果没把握,在昨晚夸下海口后我早就连夜带着女朋友遁逃了。”
陈警官皱着眉头,表情凝肃,等演示失败后准备破口大骂的神色赫然跃于脸上。
徐涟碰了碰白昕祎小声问道:“喂,他真的没问题吗?可别只是嘴上功夫啊……”
“不好说呢……”白昕祎耸了耸肩,“之前他也是这样瞎逞能,结果害得我们那边的省公安局长丢了工作。”
徐连大惊失色,“诶?真的吗?!”
“当然是骗你的。”她回敬给对方一个狡黠的微笑。
傅须庭将枪钻换上最小的钻头,粗细比金属棒针稍细一些,随后便小心翼翼地在亚克力灯罩上开了几十个孔,而这些孔洞全部都集中在圆形灯罩四分之一的面积里。他使用枪钻时相当小心,尽量注意避免使得亚克力裂开来。
他试着将金属棒针插入小孔中,棒针两端稍尖,呈拉长的梭形,因此很容易便被插了进去,他笑了笑,似乎是在表示满意。
随后,他又换了粗钻头,在空洞集中处的对侧钻了一个稍大的孔洞,将购买的橡胶软管塞了进去。
他忙活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抬头问道:“对了,之前忘了问,我知道顶上的白炽灯已经坏了,但电路应该没问题吧?”
徐涟忙作答道:“没问题,只要换上灯泡就能用。”
“太好了,不然就白忙活了。”
昨晚用沉重的道具箱搭建的台阶并没有被拆除,傅须庭爬了上去,将白炽灯拧上,并居高临下地喊道:“把灯罩、气罐递给我。”
得到这几样东西后,他首先将拖着软管的灯罩旋了上去,还刻意将留有孔洞的一侧对准了舞台。
“恩,灯罩和天花板很密合,这样一来就不必打硅胶了。”他自顾自地瞻仰道。
之后,他耐心地将棒针一根一根插入小孔,寒光烁烁的金属锐物突兀而不均衡地扎在一侧,使得灯罩看起来像是一只被薅秃、没剩几根刺的刺猬。
他刻意留了几个开放的小孔,随后将气罐口对接上导管开始放气,等到两瓶气罐都放空以后,他又迅速地用剩余的棒针将小孔封堵上,橡胶导管也被紧紧打了个结,像是要把刚刚灌入的气体封存在灯罩中一样。
“麻烦把照明开关开一下。”他对下面的人喊道,“还有,不要站在舞台前方,不然会像那位不幸的场务一样被万箭穿心!”
几人一听,都警惕地挪到更为靠后的位置。傅须庭三步两步跳了下来,也和他们坐到了一起。他递给两名刑警一把透明雨伞,自己则和白昕祎合撑起了一把。
偌大的水晶宫殿中,四人撑着两把透明雨伞,寂静而怪异地坐在空荡荡观众席正中央。
就这样相望无言十几分钟后,陈警官终于按耐不住了,他大声质问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还原案发现场啊,sir,您已经问过了。”
他指着头顶的雨伞问道:“这是什么?难道现场也有傻瓜打着伞看演出吗?”
“不,这只是防止碎片坠落而已,虽然只是塑料壳,但万一划到眼睛也挺头疼的。”
“那这又是什么?”他忍无可忍地指着傅须庭手里的粢饭团质问。
“哦,这是酒店前台推荐的早点,他说本地人都喜欢这家的粢饭团,我们还没吃早饭呢,不过我有多买,二位也尝尝看吧!”
傅须庭热情地将温热的粢饭团往每个人手里塞,但毫不领情的陈警官眼睛瞪得比牛大,吓得徐涟也只好偷偷将接过的粢饭团藏进了口袋里。
“不要这么见外嘛。”傅须庭自讨了个没趣,他尴尬地嗫嚅道。
陈警官指着他刚刚装在天花板上的怪异装置,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个鬼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那个啊,可是这起命案的核心机关!”傅须庭大嚼大啖着粢饭团,语气异常诚恳。
“那我们现在究竟要做什么!”对方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
傅须庭也认真地回答道:“等。”
“够了!”陈警官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点耐心,他起身试图从狭窄的过道中走出去,徐涟试图挽留的手被他猛地甩开了。
“我花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可不是来陪你们耍猴戏的!”他怒斥道。
傅须庭这时终于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提高音量喊道:“快坐下,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危险,但爆炸说来就来!”
“爆炸?什么爆炸?!”
陈警官话音刚落,天花板上便传来一声巨响。陈警官俯身抱住了头,傅须庭和徐涟忙将雨伞挡在四人前面。他们听到几声”噗嗤”声,是亚克力碎片扎进透明伞面的声音。
傅须庭装上的亚克力灯罩在爆炸中四分五裂,金属钢针也随着爆风四溅而出,那个场景就像是万箭齐发一样。
两名警官显然被这个场景给镇住了,他们的目光反复在傅须庭和舞台上游移,六神无主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下了一场银色的雨。”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的白昕祎幽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