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怪诞的病症
作者:须鲸一场      更新:2019-08-31 16:15      字数:2566

虞骞睁开眼看见的,是一间并不宽敞的木造房间。

房间的布置很简洁,只有最基本的桌椅衣橱这些,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水味,和木料特有的带些年代感的潮腐味。他所躺的床紧贴着墙壁,这面墙上开了扇窗,窗上有几道稀疏的铁栏杆,窗外的海景映入眼帘。

细腻的白沙滩反射灼眼的日光,令刚刚苏醒的虞骞有些头晕目眩。不过他还是被窗外的美景震惊了——沙滩、海水、天空层次渐进,勾勒出平淡却令人不忍移开目光的绮丽色彩,右前方大约一海里的位置停泊着一艘游轮,像一栋海中别墅一样令人神往。

这片沙滩的旖旎风光令人称奇,但沙滩上却鲜见游人,这倒令他有些疑惑。

他往窗下看去,木造建筑直接伫立在沙滩上,不过看上去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他想去沙滩上走走,于是便下床推开房间的门。

门外是一道狭长的走廊,走廊尽端有一扇大门。他推开大门,发现外面是一个小型的宴会厅,因为宽敞的空间内安放了许多圆台面。

靠近大门的圆台面上坐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见他推开了门,两人匆忙起身——

“少当家的,你怎么出来了?”

少当家?啊,对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虞骞是名失忆症患者,万幸的是他一直记得自己失忆的这件事。为此,他接受过不少相关治疗。

一般来说,失忆的原因无外乎脑部受创和心理原因这两种,他做过精密的脑部检查,结果并无大碍,说明他的病因是后者。于是他也记不得从何时起,自己成了心理咨询室的常客。

至于自己“少当家”也是这段时间才被发掘的。两个月前,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找上门来(大热天的还穿着西服,这点令虞骞十分讶异),对方见了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少当家的,我可算找到你了!”

“少当家?”

“啊,您又忘了吗?真是难办啊……”接下来,对方大约说了十分多钟关于他们帮会的事,无论是虞骞的病情还是生活习惯,他都了如指掌,这也令虞骞逐渐认可了自己是帮会“少当家”的这一事实。

“或许您觉得您是第一次见我,可刚才这番长篇大论我曾对您说了不下二十遍,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身穿西装的男人焦虑地抹了抹头上的汗,不知是因为无奈还是被厚重的西装闷的。

根据那人的介绍,他们南洋帮会主要靠进行贸易为生,做点小生意。虞骞的父亲——也就是帮会会长死于十年前一场海难,于是虞骞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继任帮主。不过他在自己的任期内经常失忆,帮会的实际运营全都被交付在其他几个上层人物手里。

“等等,为什么我们帮会不重新选举一个帮主、而非要赶鸭子上架,将我这个毫无经验的人扶持上位呢?”

“这个问题我也解释过不下二十遍了……”那人绝望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不记得也不怪你,那我就再说一遍吧——南洋帮会是你父亲创立的,则必须由你来继承,如果换别人上位,便算是成立新的帮会,南洋帮会便不复存在了——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虞骞本想耸耸肩说句“无所谓”,可见到对方热忱的眼神后他突然有些不忍开口了。眼前这个人跟随自己父亲大半辈子,他的忠诚情比金坚,而反观自己,连亲生父亲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担任帮主这个职位……”虞骞为难地说。

“那不要紧,你只要记住——你的身份是南洋帮会少当家,很快便会继任帮主,至于具体的事务不用你来操心,帮会内自有能人。”

“所以说我就是个空壳子?”

对方尴尬地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您头脑相当灵活,学到的东西也能很快掌握,稍加培养也是个可塑之才。”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了一句,“只不过领悟的速度没有健忘的速度快罢了。”

由此,虞骞便努力将自己代入“少当家”的身份。他开始和帮会成员们一起生活,却隐隐感到不安——越是深入,他便越感觉到这个帮会不像西装男所说,只是做做小生意那么简单。

帮会里大约有四五十来号人,他们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大部分是如同打手般体格壮硕的花臂壮汉,极个别几个体格虽然孱弱,却长着一副老谋深算的面孔,硬要说的话,西装男显然是第二类。

他们经常运用虞骞听不懂的行业“黑话”来交流,虽然帮会里的人对他毕恭毕敬,却从不让他插手业务。特别是几个老奸巨猾长相的人,时常用揣摩的眼光将虞骞从头打量到尾,令他很不自在。

之后的这段日子,与其说他是帮主之位的接班人,倒不如说是他被彻底监控了。虽然衣食不愁,但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两三个壮硕的保镖如影随形——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体会到身为帮主的实感。

无论他去哪里都是车接车送,目的地也早就由其他人安排好了,因此突然被带到海边,虞骞也并不觉得大惊小怪,只是心中有些好奇——这莫非是帮会安排给自己的度假旅行?

……

“少当家的,你该不会又忘了吧?”

见他迟迟不回话,花臂壮汉中的一人面带疑虑地问道。

“啊,没有。”为了令对方安心,虞骞匆忙回应道。刚才由于回忆而晃了晃神,又令下属担心了。

花臂大汉显然松了口气,他说道:“那就请少当家回房间休息吧。”

“我想出去走走。”

“那怎么行!”

尽管只有一瞬间,对方却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看来现在局面已经从监视上升到了禁锢,虞骞也来了火气,他反问道:“怎么不行?我要去什么地方必须经过你批准同意吗?”

花臂大汉愣住了,他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奈口舌笨拙,只能独自支支吾吾。另一个壮汉见状忙帮衬道:“少当家,我们不是不让您出去,只是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

“吃药的时间。”他从口袋里掏出药片、又倒了杯水递给虞骞,“组长嘱咐我一定要按时监督您服药。”

“这个药是……?”

“帮助您恢复记忆的。”

对方既然这么说了,虞骞也就不二话地将药片就水吞了下去。

“这下我可以出去走走了吧?”他说着便要往出口走去,却突然觉得脚下发软,整个人也昏昏沉沉,“这个药……有问题?”

“不不,只是正常的副作用而已。”

虞骞感觉自己全身瘫软,口干舌燥。两个壮汉将他扶回走廊尽端房间的床上安顿好时,他感觉陈湿潮腐的气味又扑面而来,视线却早已模糊一片。他依稀听到两人的对话——

“是不是药下得太多了?”

“只给他喂了一片药而已,你也看到的。”

“如果到了时间醒不过来可就糟了。”

“别乌鸦嘴!”

所见之处皆是叠影,虞骞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