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白昕祎便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咖啡馆门口徘徊。
那人长得高高瘦瘦,却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脸上涂得花枝招展、完全想象不出素颜时的样子,身上还披了条五颜六色的女款外套,打扮得夸张至极。
尽管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身影在这段时间内频繁出现,但眼下的这一个尤其可疑,令她气不打一处来地喊道——
“赶紧卸妆吧打工仔,少恶心人了!”
“诶——”林初心不甘情不愿地摘掉了假发,浓妆艳抹后的表情极其违和,他埋怨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伪装得这么好……”
白昕祎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绝望地笑出声来——
“呐,下次要假扮女装,至少也找个真正的女生来帮你搭配衣服,还有化妆也是,那个女生能把粉底和腮红画得如此泾渭分明,也算她完了。”
“是这样吗?”他不甘心地擦掉脸上的呼之欲出的粉末,“我可是照着美妆博主的视频操作的呢!”
那个美妆博也算完了,白昕祎心想。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幅鬼样子招摇过市?”
“什么‘招摇过市’,我只是想溜回来看看你们的情况而已……”
“干嘛要‘溜回来’啊,光明正大地过来就好了啊。”
“那什么……”林初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那晚在医院里,店长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心想——果然是店长,真帅气啊!所以按照小说或电影里的桥段,那个分量的桥段绝对是最终告别,我们之间应该不再有任何交集才对。不过我心里又放不下你们,只好乔装打扮一番偷偷潜入了——不过你要记住,回来看你们的并不是余念未了的原兼职人员,而是外表冷漠内心情感丰富的刚毅男子一枚。”
白昕祎抄起杂种卷就砸在他头上:“枚你个头啦!哪个刚毅男子会打扮成这个鬼样子!”
“也……也是哦……”他不得不承认道,“话说回来,店里怎么样了?”
她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好转。这段时间上门的大致分为三类人——寻衅滋事的家长、道貌岸然的校方,还有就是绞尽脑汁要来人蘸血就馒头吃的小报记者——要不然就是这三批人马同时出现。你也看到店里这副样子了,来一批人就砸一次店,我们俩一开始还劝阻劝阻、收拾收拾,到后来就放任自流了——反正也不会有正经客人上门。”
林初望着满眼的废墟,深感与先前窗明几净又富有格调的咖啡馆判若两店。他接过白昕祎手里(用来砸他)的蓝色封面杂志卷摊开,上面赫然登载了一篇谴责银海咖啡馆的新闻——
“‘发生投毒事件的咖啡馆是家不折不扣的黑店,在这次恶性时间发生之前已有多次导致客人食物中毒的经历,早已劣迹斑斑。而且老板性情暴戾,经常以武力胁迫他人就范……’这是什么鬼?!”林初惊呼起来。
“啊啊,之前有个记者上门,长得像螳螂一样,说话还特别难听,最终被傅须庭和银河联合暴力驱逐了——这则新闻就是来自螳螂的报复。”
“简直就是颠倒黑白——‘经常以武力胁迫他人就范’的明明是你才对啊!”
于是林初的头上又挨了一下。
“话说起来,店长去哪儿了?”
“他呀,为了准备贷款材料熬了几个大夜,所以起来得比较晚。”
“贷款?资金已经不够了吗?”
“早就捉襟见肘了——医疗费本身就是个无底洞,那群家长还动辄上门索要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我也是到今天才发现一旦收起费来居然有这么多名目!”
“那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呢?”林初急切地说,“别的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但钱的话……”
“开口向你借钱?你也知道他根本不是这种人吧?!”白昕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劝你也不要提这件事,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赶紧把杂志藏起来,不然被他看到报导又该受刺激了!
“把什么藏起来?”
傅须庭的声音慵懒地想起。林初回头一看,昔日里英姿飒爽的店长如今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表情阴沉、精神也显得很萎靡,颜值从“英俊健硕不羁纯良”直线下滑到“尚可”的地步。
面对颜值尚可的(原)店长突然出现,林初赶紧将杂志藏在身后,并且惊呼道——
“店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傅须庭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反问道:“别抢我台词好吧?你转行唱京剧了吗?”
林初这才想起自己的妆还没有卸,不过杂志的事倒是被眼明手快的店长发现了——
“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傅须庭指了指林初背在身后的手。
“哦,这个啊,呵呵,这是我的手。”他打马虎眼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无精打采的傅须庭突然脸色一变质问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到底藏了什么?拿出来看看!”
林初被逼迫到墙角,白昕祎打圆场道:“都……都说了垫桌脚要找本更厚的书才行!你赶紧去换一本啦!”
“啊,好!”林初趁店长的注意力被分散,连忙揣着杂志落荒而逃。
被蒙在鼓里的傅须庭疑惑地问:“垫桌脚?”
“这、这段时间桌子椅子啥的不是被砸坏不少嘛……所、所以我想着说不定用过期杂志垫垫还能用……”
他不解地问:“可那些桌子椅子都缺了一整只脚、甚至两只诶……要是每个都用杂志来垫,恐怕咖啡馆要改行收废品了……”
“也是哦……”
就在白昕祎自己越觉得这个谎没法再圆下去之际,傅须庭竟然放弃了追问,他有气无力地说:“随便吧。我今天要去一趟金融租赁公司,你觉得我穿什么会比较有胜算?”
“诶?金融租赁?那种公司不是会收很高的利息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已经到了非贷款不可的地步了。”
“可是……”
“这么说吧,或许今天的贷款会给将来还不上利息造成隐患,不过如果今天不贷款的话,那些怪兽家长一定会生吞活剥了我。”
“那什么……”白昕祎嗫嚅了一阵,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捂热了的银行卡,“密码是970715,你先拿去用吧……”
这张卡放在她身边已经很久了,卡里积攒着她的全部积蓄,之所以现在才拿出来,倒不是不舍得救急,而是她深知以傅须庭的个性是不屑于接收他人施舍救济的。
不过眼下是困难时期,说不定他的想法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他果然接过了银行卡,不过侧重点却完全在别处——
“970715?是生日吧?谁的?前男友?”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干醋啊?!”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我的火堆上添把柴?!”
“好吧!”她只好妥协道,“是桃子的生日啦。”
“诶——你们关系好到用对方生日作银行卡密码的程度了吗?”
“岂止啊。以前不是有那种带密码的日记本吗?我和桃子都是用对方的生日作密码,时不时互相交换,这样一来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共享心事。”
“比方说喜欢校队的哪个臭男生什么的?”他今天连调侃也变得无精打采。
“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事!……啊,不过后来都流行在网上写博客了。”
“真可惜啊……这么具有仪式感的交换活动。”他依旧有口无心地评论着,毕竟目前的关注重点全在经济危机上。
“……是啊。”
老实说,提到日记本时连白昕祎自己都有点心虚——桃子在日记里自然是对她无比信任,因此畅所欲言;而自己这边呢?关于异能者的身份全然没有透露出半个字——这种刻意的隐瞒简直就像是动物的本能一般,白昕祎心中的警灯无论在何时、面对何人都是长亮的。
“多少?”傅须庭的提问突然打断了她的遐想。
“什么多少?”
“我是问……”他不好意思地举着银行卡说,“里面有多少钱?”
“哦,大概七千左右吧。”
“七千?!”他的倒吸一口冷气,随后默默地将卡塞回对方手里。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直男癌发作了,给你就收着嘛!”
“不……我不是不想收……”他为难地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点钱大概连被摔断的桌子腿都补不了……”
嘿!居然还嫌少!这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了诶!白昕祎有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
“不过你还是可以提供人道主义支援嘛!”傅须庭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那么一丢丢不体贴,连忙弥补道,“你可以陪我一起去金融租赁公司,为我的加油祈祷添运!”
“当我是吉祥物吗?好吧……”
她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桃子发来的信息——
“能拜托你来一趟我家吗?”
白昕祎有些为难地看着男友,对方瞥了一眼手机,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