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上居然登载了数以万计的帖子……”

夜晚，咖啡馆灯光昏暗，傅须庭像只黑豹一样匍匐在笔记本电脑前，荧光屏在他脸上投下一抹幽蓝色。

白昕祎目不转睛地说：“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看就好。”

“我不是嫌累，只是没想到这种网站居然有这么广的受众面。”

她咬紧了嘴唇没有吱声，他们登录的是一个叫secret treehole（秘密树洞）的网站，根据小站站主的介绍，这基本是一个供人倒倒苦水、宣泄宣泄压抑情绪的网站——那些在生活中难以对亲友提及苦楚的人，只要给他们套上id这个电子面具，便能够向全世界畅所欲言。

林初也翻滚着鼠标，发现要在上万条帖子中找到胡梓桃的发帖实在如同寻觅沧海一粟。虽然傅须庭没有开口求助，但他还是时不时地主动回到老东家帮帮忙打打杂。现在正陪同前同事们三人三台笔记本各自查找着疑似的帖文。

“看来感受到生活压力的人还真是不少，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宁可选择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式，也不愿从问题根源找原因呢……”

“因为那样会更痛苦不是吗？”说着，白昕祎的眼眶又湿润了。

咖啡馆陷入了沉默，大家都进入了点开、确认、关闭的机械过程，只有鼠标的“哒哒”声响个不停。

“啊，你们看，是不是这个！”林初将自己的笔记本端了过来，指着一篇帖子说道。

发帖人（在网站上被称作树洞告密者）的id叫“快要烂掉的桃子”，内容大致也是被校园霸凌的经过。

“应该就是这篇没错了。”傅须庭叹为观止道，“你速度好快！我才翻到第十七页。”

“我才翻到第九页。”林初淡淡地说，“但我觉得这么找下去不是个事，于是便使用了网站的搜索引擎功能。”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两人都宛若智障地石化在座位上。

最先解除石化的是白昕祎，她刚想接过笔记本，却被傅须庭一把夺了过去。

“干什么，我还没看呢！”她当场反驳起来。

“我的天你可别看了，要不然又该哭成孟姜女了！”

为了不让白昕祎够到，傅须庭单臂吊到通风管上，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捧着笔记本腾空看完了整篇帖子。

“看完了。手好酸啊——”他跳下来说道，“大致上就是你朋友在学校无端受到攻击，不过帖子里的她还流露出了想与霸凌她的人和好的想法，完全没有报复的意味呀。”

白昕祎想了想，夺过笔记本打开了胡梓桃的网购账号。

傅须庭狐疑起来：“你这个家伙，怎么连别人的账号密码都知道！”

“碰碰运气而已，桃子的密码是我的生日，看来直到现在也没有变过。”她头也不抬地说，“有了，桃子的确买过挂件模样的护身符！”

三颗脑袋凑到了一起，屏幕上显示着和胡梓桃手机吊坠同款的护身符——说是护身符、其实是伪装成小药囊的布袋，诡谲的紫色像是酝酿着杀意和危机。

傅须庭很快发现了端倪：“等一下，产品信息里明确写了护身符里装的是轻度泻药啊。”

林初也附和道：“而且备注里也标识了不会产生副作用——这本身就是个卖恶作剧道具的网站吧！”

白昕祎不解道：“可那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食物中毒症状呢？”

“不好说啊……”店长分析道，“或许你朋友改主意、将普通的泻药替换成了砷化合物？”

白昕祎还是难以置信地喃喃着：“桃子是那种连学校培养园的小兔子死了都会哭上好久的人，怎么会想到下毒呢……”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林初灵光一闪提议道，“是卖家故意将泻药替换成了砷化合物！”

“可卖家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呢？”

“对你来说无聊，对有些人来说可未必了。”他若有所思道，“你应该听说过‘无差别杀人’吧？就是凶手和被害人之间并没有恩怨纠葛，只是出于报复社会或满足畸形的心理需求而随机选择作案目标。”

“听是听说过……但……”

傅须庭打断道：“我觉得林初说得有道理，别觉得难以置信——你看，还有数以万计的人通过这种小网站发泄情绪呢！”

他指着secret treehole网页说道。

“那我要给卢sir打个电话！”为好友正名心切的白昕祎拨通了警官的号码，电话里很快传出他慵懒的声音——

“哎哎——我说你应该知道现在是几点吧？明天上午九点之后再打过来吧——”

“好恶劣啊，这是人民公仆应有的态度吗……”傅须庭与林初的窃窃私语也被一字不差地通过话筒传达到了卢叶山的耳朵里。

“人民公仆又不是人民机器人，再说要不是前段时间我们日以继夜地破案，你们咖啡馆现在的状态恐怕比古罗马遗址风化得更厉害吧！就这样，有事的话明天再——”

“等一下！”白昕祎在对方挂断电话前叫了出来，“桃子根本不是杀人犯，投毒的真凶另有其人！”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谨慎起来。

她见对方有了兴趣，连忙说道：“我刚才查看了桃子的购物记录。她购买的护身符里内涵的明明是普通泻药，并没有砷化合物成分——也就是说，毒药一定是被别有用心的卖家给替换了！”

“也就是说，卖家为了进行无差别杀人，故意替换了药物，导致诸多高校学生的伤亡？哎呀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件！这么说来，之前的搜查结果要被彻头彻尾地推翻了！该死，向我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警察果然办事不力，不仅让真凶逍遥法外，还没能替无辜的人洗刷冤情！”卢叶山的语气突然一转，冷酷地说，“你该不会是希望我这么说吧？”

“诶？”白昕祎被这个戏精哄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呐，你给我听好了——什么恶作剧道具网站之类的警方并不是视而不见，根据我们盘问卖家的结果，他的确和你朋友约定了线下交货，只不过到了指定的时间地点，你的朋友并没有出现。”

“并没有出现？你们确定他没有说谎吗？”

“或许卖家会说谎，但摄像头不会！我们调取了那个时间地点的监控录像，发现与卖家的口供完全吻合。”

怎么会这样？胡梓桃明明就在网上下了单，可卖家又说自己被放了鸽子，那她投入南瓜粥中的药物又是从哪里弄的呢？

卢sir见她没有回应，自顾自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她在投毒时使用的砷化合物并不是从道具网站买的‘开个玩笑的小玩意儿’而已，虽然我理解你想替她翻案的心情，但这起案件可以说是人赃并获，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而且，为了破案我们也熬了几个大夜，再不赶紧补充睡眠就怕是要因公殉职了！”

听卢叶山的口吻像是越说越气，他随即“啪”一下挂掉了电话，任凭白昕祎三人面面相觑（反正他也看不到）。

林初半晌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胡同学是通过别的途径偷偷买了毒药再……”

傅须庭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及时住嘴了，见白昕祎怅然若失地呆坐在电脑前，他忍不住关切道：“你、你还好吧？”

“如果我说我还是不相信，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明明卢sir也已经说了证据确凿了……”她像丢了魂一样抬起头，泪眼朦胧，“但我就是不相信啊！像桃子那样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会杀人……我就是不相信啊！”

傅须庭刚想安慰两句，却发现右下角跳出一条私信，一个id为“白鲸”的人打招呼道：“是本人吗？”

他立刻回复道：“不是，您哪位？”

“吓死我了，还以为诈尸了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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