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瑜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桌上的《人性的弱点》、《心理暗示术》这些书通通归拢到书架上。楼下的沿街商铺到了营业时间，殷勤的看门狗又开始叫唤个不停。

“真令人头疼啊……据说现在还有给狗做声带去除手术的，我看楼下那条狗就应该去做一个，对吧？”

他抚摸着一家四口的合影喃喃自语道。照片中的他还处在少年时期，身旁母亲怀抱着比她更加年幼的妹妹，一家人脸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那么，我出门逛一圈。”这句话依旧是他对着照片说的，其实单间的老式公寓里出了阴沉和逼仄什么都没有。

他从散发着些许腐败气味的果篮里抓了一把葡萄，揣在兜里出了门。

来到大街上，先前吠叫的看门狗汪汪得更欢了。商铺主人匆忙何止了狗狗，随后又抱歉道：“啊啊，对不起，阿美又吵到你了。”

“哪里哪里，狗狗看起来很精神呢。”白瑾瑜微笑着回答道，英俊的笑容明媚温暖，看得商铺老板娘也喜不自禁的红了脸。

“大概是要生宝宝了，才会变得情绪紧张呢！”老板娘安慰阿美道。

“诶——？”白瑾瑜蹲下来，摸了摸狗狗的脑袋轻声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啊……要当妈妈了呀……”

尽管被紧紧拽着，看门狗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拼了命地想要挣脱狗绳撕咬对方。

“阿美，不可以凶哦！啊，欢迎光临……”

店里来了客人，老板娘忙着招呼去了。趁对方不注意，白瑾瑜快速从口袋里掏出葡萄仍进狗盆里。

“呐，快吃吧，一定要吃光哦！”他朝阿美叵测地一笑，随后便起身快步离开。

“喂，年轻人，这样可不行啊！”

白瑾瑜站住脚跟，回头挑衅地望着朝他发难的男子，这名男子胡子拉碴，领带也系得歪歪扭扭，一张脸看起来像是几天都没睡个饱觉一样。

“这样可不行啊……”卢叶山耐着性子蹲在狗盆前，一边耐着性子将葡萄一颗颗挑了出来，一边像中年人那样絮絮叨叨道，“狗这种动物啊，虽然看似很好养，但是也有他们不能吃的东西——比方说葡萄啦、巧克力啦……狗一旦食用了过量葡萄之后，便会引起肾衰竭，据说只有53%的存活率；巧克力也是同样道理，会引发肌肉痉挛甚至是休克。”

“啊，原来是这样，真是受教了。”白瑾瑜恭敬地说。

卢叶山讪笑道：“没想到哈佛大学的海归高材生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清楚，看来素质教育的普及任重而道远啊！”

白瑾瑜先生一怔，随即迅速从容回敬道：“毕竟我助攻心理学，对宠物之类的并没有研究。”

“这么说来，白先生对如何控制人心掌握了相当多的技巧咯？”

“人的心理是个很复杂的机构，目前最先进的研究成果掌握的事实依然有限，而我只能说是略知皮毛罢了。”

“对你来说，光是这些皮毛也该够用了吧？比方说挑唆人犯罪、甚至自杀之类的。”

白瑾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他抑制住好奇心，相等对方现行开口。

“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卢叶山掏出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对方，“我呢，是干这个的。”

“警察？”

“没错，而且恰巧是海滨咖啡馆食物中毒那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

“真是恭喜您了——那起案件在社会上广为流传，能够大战告捷，您脸上想必也添了不少光吧？”

卢叶山故作害羞地挠了挠头：“哪里哪里……”

“不过……”白瑾瑜收起笑容冷冷说道，“即便表现得再出色也没有晋升机会……吧？”

警官扳起了脸，表情满是不解与愠怒。白瑾瑜微笑着反问道：“您一定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吧？”

“你……你是怎么……？”

“您手腕上的晒痕勾勒出名表的形状、领带也是高级货，想来以前应该是在警界高层混的。单凭领带是随便乱系的这一点来判断，倒也有可能是尊夫人离家出走；不过手表也收起来了，想必是因为您觉得被贬到小地方之后还带着名表招摇过市十分可笑吧？看来您的自尊心非常强呢！”

卢叶山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然而白瑾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挖苦道——

“那么到底是被贬、还是老婆跑路了？或者说是两者皆有？至于被贬的原因么，我想想看，以您的破案能力和经验，应该不是由于办事不利。我猜是因为犯了政治错误吧？然而以您素来不善交际的为人，一旦遇到职业坎坷，也不太会有人站出来替您说话，于是便只能屈就在这种再无出世可能的小地方——真是令人唏嘘啊！虽然就能力经验以及积极性而言您是绝对不会输给省级公安厅的一线干事的，但由于犯错而下马，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从卢sir额头上暴出的青筋来看，他简直想把眼前这张俊俏的、侃侃而谈的嘴脸撕个稀巴烂。

“让我整理一下顺序——由于犯了错、或者得罪了某位高层干事，您一下子从警界精英的位置跌落至谷底，从此一蹶不振，尊夫人也因为目睹着潜力股变成烂尾票、一气之下而离家出走，爱人走后您对生活的基本追求丧失得无影无踪，开始变得不修边幅、自暴自弃，成天以烟酒度日，这就是您身上散发着一股丧家犬中年人味道的原因……从您这个反应看来，我应该是猜对了。”白瑾瑜得意洋洋地挑着下巴挑衅道。

卢叶山抡起的拳头几乎挥到对方鼻尖，面对对方无动于衷、反而有些冷嘲热讽的脸，他竭力克制住了自己，反问道——

“秘密树洞上名为白鲸的账号是你的吧？”

“啊啊，那的确是我的id。”

“这个账号一直是由你本人在操作咯？”

“的确如此。”

“这么说，煽动女大学生和创业失败的刘某走上犯罪道路的人也是你吧？”

“您用‘煽动’这个词还真是令人承受不起呢。”白瑾瑜笑容温暖地反驳道，“我是一名心理学毕业的博士，所做的只是从心理健康的角度给与他们一些建议罢了。”

“你的意思是，怂恿他人犯罪是为了心理健康？”

“您又用了一个我招架不住的词汇。这么说吧，人类所展现出来的攻击性，其实是对于自身不甘、焦虑、愤怒的一种宣泄，这种宣泄对当事人而言无疑是一种释放，也就是所谓的‘踢猫效应’。”

“‘踢猫效应’？”

“这也是一个心理学界的词汇，您可以将它理解为负面情绪的传染。我举个例子——丈夫由于工作纰漏被领导当众狠狠教训了一顿，回到家后找了个汤太咸的借口将身为全职主妇的妻子训斥了一顿，妻子心有不甘，恰巧孩子又不服管教，她便借故将孩子揍了一顿，孩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但挨打的郁闷也要得到宣泄呀，于是他便去踢路边无辜的流浪猫——这就是所谓的‘踢猫效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卢sir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想说的是，或许我的确建议当事人通过‘踢猫’来宣泄压抑情绪，但很可惜他们会错了意，偏偏去踢一些自己驾驭不了的豺狼虎豹，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少强词夺理了，你明明就——”

“您姑且也是名‘原’警界精英……”他故意把“原”这个字说得特别重，“无凭无据的指责听起来比街头小混混布局的三流仙人跳更不专业。”

卢叶山咆哮了起来：“你这个家伙做了这么多缺德事，都不会受到良心谴责吗？”

“‘谴责’？”白瑾瑜冷笑道，“那也得先有人证明我错了才行啊！”

卢叶山彻底明白过来——站在他眼前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丧失道德标杆的反社会人格者，虽然长着一副好皮囊，内心却如同恶魔一般邪恶——而且这还是一只高智商的恶魔，丝毫不留给他人抓尾巴的间隙！

“对了，我还应该谢谢您呢，落魄的警察先生。”白瑾瑜朝一旁吠叫不止的看家狗努了努嘴说道，“原来狗也不能吃巧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