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逼近的真相
作者:须鲸一场      更新:2019-08-31 16:16      字数:2837

听了这话,中年人皱起了眉头,表情显得十分凝肃,他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这下反倒是傅须庭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你说《创世主》是这位大叔画的?怎么可能!那可是在嘉世比登记拍卖的拍品啊!”

白昕祎冷静地回答:“所以,如果有人将那幅画以一百亿以上的价格买回去,得到的便是大叔的作品。”

“不是达·芬奇吗?”

“不是。倒不如说,达·芬奇是遗作就是《救世主》,他根本没有画过什么《创世主》。”

傅须庭整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之中。

地窖里一片静默,半晌,那位大叔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只要身处这个地窖,要发现这一点实在是太容易了。大叔在墙上挂着的‘达·芬奇’的作品,其实都是你自己模仿的作品吧?”

“也有可能是收藏啊。”傅须庭反驳道,“说不定大叔就是达·芬奇作品的忠实爱好者。”

“那你该怎么解释这幅画呢?”白昕祎指着一幅表情神秘、披着毛皮、半裸的圣人画像说道,“这幅画名叫《施洗者圣约翰》,真品应该被悬挂在卢浮宫里才对。难道大叔有如此能耐,将卢浮宫中的真品取走,再以复制品替代上墙吗?”

傅须庭表情纠结,看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些世界级的名画、特别是嘉世比上的拍品都是仿制品这件事。

白昕祎进一步解释:“如果这些画真的出自达·芬奇之手,那至少会用像样一些的画框吧?但你看这画框,歪得像被人用坦克碾过一样,毫无品质可言。而且真画也应该保存在更好的环境里——这个地窖又霉又潮,简直就是菌类培植基地,对颜料保养百害而无一利!”

被如此吐槽一番的大叔终于开口承认道:“你说得没错,这些画的确都是我的拙笔。”

“巴比松……”傅须庭懊恼地说,“我早该想到了!”

“巴比松是什么?”白昕祎好奇地眨着眼睛——这下反而是她陷入了困惑。

“真正的巴比松是巴黎近郊的一个村落,在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由于一批画家先后坐落在那里而闻名。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司机曾说这里是‘南方巴比松’,说明这里也聚集了许多画家!”

“我谈不上是画家。”中年人自怨自艾地说道,“真正巴比松画派的大师绘制的都是自己真心想画的事物。”

“但大叔也很棒啊!”白昕祎连忙称赞,“如果单看大叔的作品,笔触和画面营造的感觉都与达·芬奇的作品如出一辙!虽然我只是个外行……但事实上大叔的作品也骗过了拍卖行的鉴定专家了,不是吗?!”

“我只是个模仿者,长年磨炼大师的绘画手法,根本谈不上是个画家,反而是艺术届中最受唾弃的那一类。”

“外人要是知道你的作品被叫价到一百多亿,恐怕就没人敢唾弃你了。”傅须庭半开解、半调侃地说道。

然而大叔却高兴不起来:“在艺术圈里,价格并不能代表实力,那些专家或许都是和我一样被收买了。”

“和你一样?”白昕祎惊呼道,“大叔的意思是,你也是被收买的?”

中年人摸了摸鼻子,显得很为难。傅须庭看他这幅样子,也才出了个大概了——

“我明白了。大叔经过这么长期的训练,笔法完全可以乱真。黑市的人觉得有利可图,便委托大叔以达·芬奇的风格对画作进行了伪造,并对外宣传这是新流入于市的名家作品。对吧?”

中年人很不好意思,他通红着脸,却又理直气壮地说:“画家也是要生活的!”

傅须庭见大叔情绪激动,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便以同情的口吻问道——

“画出像《创世主》这样一幅作品,应该耗费了很多心血吧?”

“其实倒还好。”中年人坦言,“因为其实达·芬奇并没有画过《创世主》,我说到底只不过是‘模仿达·芬奇’的风格、手法以及构图,重新创作了一幅‘达·芬奇派’的作品而已。这要比单纯的临摹轻松多了——不用考虑如何分毫不差地反映原图,也有更大的自我创作空间。”

“但大叔具有这样的绘画功力,完全可以撇开临摹或伪造进行自我创作啊。”

中年人的目光里闪烁出了异样的光芒,这样欣慰的表情在他脸上留驻了几秒,随即又黯淡下来,不,应该说他的情绪突然由欣慰转为了怒不可遏——

“别想得那么简单,你们知道艺术圈的竞争有多激烈?真才实学是最不必要的!关系、门路、或者用钱砸,才是通往大师之路的捷径!但这些必备项,我一个都没有!”

两人说不出话,心中却想着,管不得近年来的艺术展都稀奇古怪的,又很没水准。然而作为看客又不好意思直说看不懂,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无知、没档次——一言蔽之,最近的艺术展根本就是“皇帝的新衣展”。

他们思索了一阵,心情越发沉重,其中也包含着为大叔不值的成分。

像是为了缓和尴尬,中年人又开口说道:“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我自吹,在模仿达·芬奇这一点上,我恐怕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这种虚名登不上台面,但名声一旦在黑市流传起来,慕名而来的人就多了。他们出价不菲,所以我手头也比从前宽裕了不少。”

终于提到了重点!傅须庭问道:“那委托大叔绘制那副《创世主》的人是谁?还是说,是什么组织?”

“这我就不清楚了。黑市买画都是通过中间人交易,只要给钱,我是不会过问上家身份的。”

啊,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断了!正当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中年人却话锋一转——

“不过……”

“不过什么?”

“据我所知,一般像我订购作品的买家,大多都是赫赫有名的黑道,或是非基督教的宗教组织。”

白昕祎很诧异:“达·芬奇的作品中以《圣经》人物为原型的数量不占少数,为什么其它宗教组织会购买他的模仿画欣赏呢?黑道的话倒是能理解,毕竟可以倒手卖给不识货的富商,赚取不义之财……”

“他们买画不是为了欣赏,而是焚毁。”中年人忧伤地说。

“焚毁?”大叔再度令二人惊讶了一番。

“他们买来高仿的定制画作,对教徒们说——‘这些都是从博物馆弄来的,现在博物馆为了保全名声,展出的都是复制品!’然后当着信徒们的面将画作戳烂焚烧,以此形成一种仪式感——相当于告诫信徒们,圣经和基督都是不可信的,只有皈依我们的宗教才是正道。”

他接着说道:“同样道理,黑道买画也并非出于牟利的目的。我也是听中间人提到过几句——像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黑手党每年都会从我这里订购好几副画,据说都被毁坏了——他们不信奉上帝,只相信通过自身努力拼搏改变命运,并且通过销毁宗教画作的途径向内部宣告‘神已经死了,无人能制裁罪恶’这一讯息。”

傅须庭他们从中年人眼神中读出难以冲淡的悲怆——也难怪,自己历经磨难锻炼出来的手艺、费劲心力完成的作品,最终都逃不过化为篝火中一滩灰烬的命运,任谁想来,都有一种人生不由自主无奈之感。

不过调查还是得进行,傅须庭问道:“既然大叔的《创世纪》都已经卖出去了,那为什么会到拍卖会场,并试图闯入呢?”

“卖出去不代表我不需要对他负责!”中年人再度愤怒起来,手舞足蹈地训斥道,“那帮家伙想要糟践我的画、或者对有钱而无脑的人征收智商税,这些我都能忍受!但他们居然将我的画冒充真品,并参加如此正式的拍卖活动,这绝对是对艺术圣殿的亵渎!我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