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很明显。
可是他是谁,为什么又要神神秘秘的。
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需要这般藏头匿尾?他在藏匿些什么?若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又怎知我对他会是怎样的回应。难道这样默默地留在情感的暗处,也能够让一个人的心真正感到满足吗?一连串的问题,将她更清醒理智地面对那个从天而降的精巧物件。
既是喜欢我,那便留名,那便当面直说,便让我知道你的存在,你是怎样的人,长着什么样子。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委婉曲折,晦暗不明,山路十八弯的方式表达心意。教我猜测,却毫无头绪。
苒苒顶瞧不起这样的,似是半点都不大方。畏畏缩缩又躲躲藏藏得见不得人。
可是反过来想了想自己对拓跋坤的态度,尚未踏出一步,便已然径自打响了退堂鼓……
一时竟觉得自己甚至不如这个不以真面目示人,却将礼物送了出来的,被自己如此这般地看不起的人。
这个人,弗论他再怎么再怎么躲藏,至少为自己的感情做了些什么的。
而自己却……
她不愿再继续思索下去,忽然觉得自己居然有些糟糕。也不知是因为一时间想得深了,还是因为午后睡眠的苏醒总会带来一种末世的绝望感令人难以自拔,不禁自顾自地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也许人都担心会遭到他人的冰冷拒绝吧。苒苒想,是啊,假若她知道了对她表达情谊的那个人的确非她所仰慕之人,难不成她依然会接受不成?结果终不过是一次拒绝,无论言语婉转妥帖与否。最终都不过是独自黯然思忆,那曾经失败的一次情感诉求。
于是,她便有些理解了这底下的丝丝情愫,并非光明正大就能避免内心的一些伤痛。
若这份伤痛难以避免,便终归都要承受。
或许,在异性感情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脆弱易感的。
自己虽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愿与人分享另一个人的感情,这难道不是一种懦弱。
自己喜欢便喜欢了,和别人是否也喜欢,又有何干?她这样问自己,顿时觉得自己矫情得异常。
又忽然觉得自己甚至连那些成群结队地追随在拓跋坤身后的无数狂蜂浪蝶,都怕是及不上。
她仿佛忽然看清了自己的某种懦弱于逃避。说到底,竟然是一个在异性感情方面弱到极致的胆小鬼般的存在,把心藏得比谁都深,心中怕得比谁都多,却还总是以一副不屑的面目示人,为对他人表示自己多么不在乎和潇洒大方。表里不一,口是心非这样的词,说的一定就是她这种人。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一时怀了感伤,心中竟忽地忆起了这句屈原所作的《九歌》之中的一句诗句来,不自觉地上下嘴唇微动,喃喃地低声念了出来。这一句,是她对拓跋坤的心声,这次,她没有假装不在意。
她暗暗称奇。
平日里不看书便什么都不去想。
这才一开始看没几页书,就似是又触类旁通地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只言片语,并还能及时借此感怀,倒是为心情平添了几分意境。
“真是诗意……”她禁不住一时的自嘲。这倒是种陌生而新鲜的情绪。
不过呢,多看些书还是有所好处的。
看来袁先生说得半点没错。以后,自己要多加敬重他,多听他的劝诫和教导才是。
她心下对自己如是说着。想着自己竟似是要重蹈二哥的覆辙?
不过,倒像是要把从自己对拓跋坤的态度中所感受到的懦弱胆小,用其他方面更好的表现来弥补回来。似乎一旦这样做了,就能让自己不再在面对这个刚刚发现的,胆小的自己时那般得羞愧难当。她必须承认,这个崭新的发现与她一直以来所追捧嘉许的光明磊落,内心坦荡的作风,可是完全彻底地背道而驰的呢……
?
经过内心一番小小的自我折磨,她翻身站起。
先是对着院子伸了个懒腰,像只刚睡过午觉的庸懒猫咪。
她也的确刚刚睡过午觉,似乎还睡得有些太久了。她看了看日头的高度,离自己醒着的时候,应是过了有整整一两个时辰。
她咋舌。这样一来,怕是又要影响了晚上的睡眠。
接着喝了两小杯热茶,暖了暖肚子。
眼睛在小厅里一扫,看到叠席的一边还摆着赵妈那日送来的一堆家里人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竟都忘记了拆开。大小不一的箱子盒子,还包着红纸与花布,被静静地成堆放置在那里,耐心等她记起之后将自己拆封。
作为一个心思多,又善忘的人,这回连一年一度的生辰礼物,都大意疏忽地遗忘在了一边。
她觉得自己终归是个幸福的小人儿。只是由于过于幸福,忘了去好好体会幸福,也没能及时地在今日午膳之时好好地为这份心意对父母和二哥表达一番感谢。
因为确实不知道他们给自己送了些什么。
在这些礼物中,她对大哥的礼物最为期盼。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哥走了那么多遥远的地方,定会送给她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想一想就觉得兴奋不已。不过当然,其他人的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了。
这时肚子突然“咕噜噜……”地一阵轻响。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等吃过了饭,我就来拆礼物。”
她作如是打算,心里充满了期待。
?
晚膳很简单,煮了一锅昨日便泡好的乌豆,加了些许肉末和洋葱粒,少盐,用骨头汤炖煮了约莫半个时辰,盛上一碗,便是主食。还剩了小半锅先放着,饿的时候可以热一热再吃上一顿。外加一小盘清炒秋葵和一盘蒜蓉空心菜,无肉无米也无面,但是有两个小小的蒸实心包,权当是主食了。
这顿晚饭吃得极素,苒苒就当是给今日肥腻多油的丰盛午膳解一解腻。总不好每一顿都那么多油水。反正自己一个人,并不影响旁人,不如就当吃素积德了。苒苒在动筷之前装模作样地低头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待到动筷子开吃的时候又不禁问,这阿弥陀佛到底又是哪方的神圣,何以中原人氏总爱念到这句来当作口头禅呢。
忆起往日在私塾,念不下去书,极有可能也是因为自己过于喜欢提问。思维跳跃,总是这一刻正子丑寅卯呢,下一刻便想成了之乎者也。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事情也能给生生地扯到了一起。也不知那么多的问题都产自于哪里。
小小内心,满是好奇,又满是质疑。
可是不提问,又教她觉得懵懂地读着死书,背着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不甚愉快,如被填鸭般。
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有头脑与思考的人,而并非砧板上待烹饪的鸭子。她作如是观。
只是先生也并不能每每都回答她的所有好奇提问,直至她满意为止。
她的疑问实在太多,有些问题,连先生都答不上来。若是放任她那样下去,整堂课便都成了她的私人请教。那一个连着一个的为什么,让苒苒自己都隐隐感觉到,她或许就是让老师们觉得最头疼的那一类学生。课堂之上为难导师的本事,实在是要比念书这件事本身都要凭空地厉害上许多。
与其看着先生在一众书生面前发窘的样子,到还不如自己看书,自问自答来得快乐自在。
吃过了饭,她把乱糟糟的厨房稍微整理了一下,知道锅碗瓢盆都归了位,又变回应有的整洁。却发现这才没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地暗下来了。
又是那一抹傍晚时分特有的,不明不灭的灰蓝,如无尽的幕帘悬挂在镇子天际之上。整片蓝里一丝云也不见,却偶有飞鸟点点,划空而过,打破向晚的静谧。
回到小厅,她坐回空无一人的叠席,将置于一旁的礼物一样一样地搬于其上,并一件一件慢慢地拆封开来。第一个拆的,便是那个薄薄的,雕着花鸟等图样的四四方方的小箱子。这当然是大哥送的,倒像是这极具异域风情的小箱子本身,仿佛已经是一样引人侧目的礼物了。
大哥送了满满的一整个箱子的东西。
打开以后,那里面尽是些天南地北搜寻到的,火镇没有的东西。苒苒一样一样地细看。
有苒苒画画用的珍贵颜料,都是平日里不太容易找的颜色。
有极大,或极其细小的画笔。也是极难在一般笔墨铺子里能找得到的画笔尺寸。正好派上用场。
有一些地方特色的木头挂饰,上面写着“吉祥”“自在”等字样。看着尤为精致,又具备着一种火镇所没有的艺术味道。苒苒将那挂饰挂于自己的床边,看着甚是开心满意。这是大哥哥在辽阔中原领土之上行走之时,对自己无时无刻的一份记挂,这是极有意义的礼物。
箱子里还有一系列小布袋,数量还不少。袋口被细绳儿扎住,看起来整齐又精致,如许多细细小小的锦囊一般,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