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绑架
作者:何白兔      更新:2019-09-02 00:16      字数:3230

她从拓跋坤那个温暖的微微一笑中到底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回应吗?那个回应里包含了怎样的信息?那又像是一种无法言说,令人兴奋的肯定。

苒苒没有察觉到的还有一件事:当时米店的李大娘刚好路过平安街,看到了神色古怪的她。

李大娘为自己这位顾客的反常神态表露出满满的担忧,于是站在一边看着她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看了许久。

此时见她紧张的神态稍微和缓了一些,终于鼓起勇气,张开手掌,在她的眼前摇晃了几下。

首先得搞清楚这姑娘是突然中邪了,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被鬼上身了。

司马苒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掌摇摆得瞬间回过神来。

“啊李大娘……您好,您还有上次那种细长的糯米吗?麻烦再给我来上两袋。”

她回过神之后倒是立马认出了眼前卖米的李大娘。可话一出口,又让人跌倒。

当李大娘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第一反应居然是……买米。

“什么糯米,这可是在平安街,又不是我家米店。你傻了?今儿是怎么了?小苒苒。冤家路窄,路遇仇敌了?你跟刚才马上的那位公子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竟如此恨他。”李大娘好奇道。

“不共戴天之仇?恨?没有呀。”对这问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怎么你刚才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你哩?”

“我平日什么样子?”

“甜甜的样子。”

“那我刚刚什么样子?”

“穷凶极恶。”

“……”

好吧。

苒苒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异性有过男女方面的非分之想以至于早早地练就了一套招招致命的放电绝学。她从没有过这方面的闲情逸致。她那股子聚精会神[杀气腾腾]地对拓跋坤行了许久注目礼的功力,也的确一点都不及拓跋坤后来那个看似极不经意,同时又令她有些神魂颠倒的轻轻一瞥来得有杀伤力许多。

技不如人,必须承认。

况且,他的那个看似不经意的微笑,竟让她连眼中的琥珀色都随之敛了去。当然,这是她本人并未察觉到的。但是,关于她一紧张眼睛就会变颜色的这一点,除了父母家人之外,却还有一个人知道……

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因为拓跋坤也发现了她的这个秘密。

初次的放电经历似是消耗了她浑身的能量。

一回到家,她连衣服都顾不得换下来就累得倒头便睡,仿佛刚刚真的被鬼上身了一般,顿时浑身都精疲力竭了。

在沉入深深的梦境之前,她的眼前依然漂浮着那个魅力无穷的微笑。为此,她的嘴角不由得扯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知怎的,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感到极其满意。虽然可能当时的自己看起来真的像李大娘所描述得那样穷凶极恶,但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需要在事后反复懊恼。

这种无悔的感觉令她感到身心放松并觉得自在透顶。于是,嘴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很快便沉沉地进入到了自己的梦乡。

梦中她与拓跋坤二人谈情说爱,亲密无间,林中相逐,耳鬓厮磨。瞬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于是,在所有人艳羡不已的目光之下,他们双双拜了天地,欢欢喜喜进洞房。

天哪,我到底梦了些什么?!

睡了一个多时辰有余,醒来后,她对自己才刚满十七岁想象力就能到达如此厚颜无耻的程度而感到非常震惊和无语。她简直越来越像……自己的母亲了。

是的,她的母亲熙日泽金,曾经也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女人。

记得在苒苒十二三岁,作为女性的身体刚刚开始有所微妙变化的时候,母亲就当着父亲和哥哥们的面大声谈论女儿身体快要开始正式发育的事情,她觉得女儿要开始变成真正的女人了,这真是令人感到兴奋。

那几句始料未及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成了大红脸,大哥们霎时手足无措,父亲的脸色也突变,苒苒更是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天呐,这种事情,母亲怎么好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也太叫人尴尬了。

可是熙日泽金却朗声地表示,“这些都是非常自然的身体现象,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当中都会经历这样的改变,何必掩掩藏藏?包括儿子们也是如此,他们长到稍微大一些的男孩的时候,他们的……”

“你给我住嘴!”

说时迟那时快,父亲当机立断,英明神武地喝止了母亲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猛地被父亲打断的母亲虽面露不满,虽然住了嘴,表情却忿忿得。看着苒苒和哥哥们都窘得满脸通红,她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有些没有顾及到孩子可能会有的羞涩心理。但她似是也意识到了一些别的什么。

“这些话,就这样当着大家面说了,成何体统?”父亲继续面带尴尬地教训道。

只记得那时母亲霍地站了起来,虽不再继续说刚才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脸上却并没有展露出任何羞愧之色,她对着所有人正色,大声而又坦然地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有什么好住嘴的?为什么觉得不成体统?不肯承认这种无比自然却又明摆着的事实?这些难道不是一个人身体上最正常的变化吗?到底有什么不可谈论的呢?按照你们的态度,给人治病的大夫都别学医了!因为要接触人的身体,所以那是充满羞耻的职业!若是按照你们的逻辑便是这样。”

母亲在刹那间变得怒不可遏,似是一只突然被困于牢笼的小兽尝试着奋力挣脱一般,临走前还回过头来从牙缝里对这家人挤出了几个充满鄙夷的字眼:“中原人。”然后用鼻子“哼”了一声,甩头便转身扬长而去。

留下其余的一家子尴尬地坐在那里,如坐针毡,惶惶而不可终日。

母亲的那几个问题,至今萦绕在苒苒的脑海里。

有什么好住嘴的?为什么觉得不成体统?不肯承认这种明摆着的无比自然的事实?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人非要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愧?

离开了自己家,苒苒越来越发现,火镇的人其实并不像父亲所表现出来的观念那般得保守。比如街坊大妈会悄悄谈论女孩的月事,一说就是很久,比如她们会谈论哪家媳妇生孩子,身体的某些部位的变化,还说她成为了一个性感的波霸。

苒苒经过墙角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当时两位大妈在墙边一边谈论,一边“吃吃”地笑着。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府里被父亲听到了,怕是又要大发雷霆一番的。“成天说些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成何体统?!”之类的。

为何府里和外面如此得不一样?

苒苒忽然又多明白了一些母亲的苦处。

那确确实实是一种对灵魂与真实感的压迫。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完全不能够拿出来说的呢?

包括一个人身体方面的变化和成长。如果说出来,就非得是一种羞耻的事情吗?

若是这样,为什么如果女孩长得不够女性化,又要被一些人们笑话她良莠不齐,身材长得像个搓衣板?

既然喜欢一个女人这样的美好,为什么又不许讨论这个变化所必经的过程?

就好像讨论了这个过程,这份美好便不复存在了似的。就好似,人总是喜欢活在一种毫无现实根基的假象里似的。

母亲的几个问题,牵扯出苒苒自己的一串问题来。她忽然觉得母亲没有错。

即便自己当时的确感到羞涩,那也是一种出于小孩对自己身体变化感到无知的羞涩。

那种羞涩原本是单纯的,是简单的,是不作他想的。只是一种初次成为被讨论对象的,每个人都会有的羞赧而已。这种简单的羞赧,却因为大家的脸红羞愧和父亲的强行制止,夸大其词,以及自己不谙世事的墙头草式的危言耸听,而被快速转化成了一种深深的耻辱感。

所以,令她感到真正的羞耻的,并非母亲的讨论,而是父亲的那套思想!那原本是没有必要的。

也许,当时母亲之所以生气,正是因为她敏感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她自己已经受到了某种观念的压迫,如今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后代被这种充满礼义廉耻的思绪压迫,改造。她受不了,可是又无法挣脱。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所感知到的东西,所以她除了愤怒,却无法通过语言解释出这底下的种种细处,因此得不到众人的理解。而在大部分人约定俗成的观念里,她确成了完全没道理的那个人。

于是,她轻而易举地被父亲那股所谓的礼义廉耻瞬间推到了一个极为不利的位置上,在充满了礼义廉耻的人当中,她便是没有礼义廉耻的那个人。

那样的待遇让她觉得愤怒而悲哀。那是她在心理上所感受到的一种,最亲近的人对自己的辱没。

她感到自己不被理解,并遭到了精神上的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