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是颜掌柜唯一的受害者。
极有可能是他的恶行终于引来了某些人的不满。嗯,一定是这样的。
自己虽然当时被拓跋坤说得像个遇事不懂得为自己站出来的包子,没有继续去追究颜掌柜等人的无耻行为,但最后还是有别人想出了这种歪法子来报复这些不尊重他人汗水和劳动的人。
这就是因果报应吧。看来进宝的清闲衙门要不清闲了,有事儿可忙了。
苒苒压根也没去想,会有人为了她做出这种孩子气的事情。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不知道呀。”欧阳曦继续表情无辜地扯谎。他知道,如果告诉了苒苒,她难免教训他几句。
在中原呆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学会了不少技能。特别是在京城那段时间,认识了一帮市井中胡混的哥们儿,侃得他头晕脑胀的同时,自己也学会了吹牛,说某些编出来的假话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如果这也能算是他学到的若干技能其中的一项的话。
苒苒果然被完完全全地蒙在了鼓里。只见她傻里傻气地耸耸肩,正经道:“可能是他们干了什么亏心事吧。反正我很早就离开了。我也不喜欢那里,不喜欢颜掌柜某些行事作风。”她没有明说颜掌柜干了什么,只是明确地摆出了自己态度。她觉得这件事情很讨厌,不想重提。她对罪恶有一点心理洁癖。
“我也觉得。”欧阳曦笑。“不然谁会无缘无故的搞出这种事情来呢,手段还真是不上道…”阿曦一边自贬,一边用眼角偷偷地瞄她。
在中原学的那些技能当中,除了一手做木雕的好手艺和偶尔撒个天衣无缝的小谎,剩下的可能就是在别人墙上贴诋毁别人的告示和朝院子里扔炮仗了。苒苒一定一点都想不到这些。
见苒苒低头不说话了,他顶顶她的手臂,改个话头道:“回头,我给你做个画画的木架子。”
“我要结实点儿的,别老晃。我要开始画下笔重的画。”苒苒一点都不客气。
她跟谁都不客气,何况是跟欧阳曦。她想起自己最近在打算要正式开始研究浓墨重彩的画。
“行,没问题,谁让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债,怕是这辈子还都还不清了。”欧阳曦说话不着四六,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
“嗯,你知道就好。”苒苒对他话语间的没头没脑听而不闻,只是跟着云里雾里理所当然地顺口答道。就好像她心里很知道,欧阳曦就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一般。
就仿佛这夜间无人的大漠,让人丢开了那些平日里所谓的逻辑和道理,不自觉地便开始跟随着一种潜藏在心底的感觉游走了起来。
☆
接下的几天,苒苒一直和阿曦混在一起。她非要阿曦教她雕刻木头,可怎么都学不会。她也算是遇到了此生令自己感到无比挫败的兴趣和挑战了。
只是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明白这是真的兴趣,还是因为那是阿曦的兴趣才想去学。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离得他太远了,想要走得近一些,不知是不是能感受到多一点的他。
至于她上次在偏厅叠席上看上古神话时问过自己那个,关于能不能把阿曦看成自己的另一半来对待,她想,应该没有问题吧……她甚至觉得这件事情竟然是水到渠成的,自然到让她一直都忽略。只是……她又怎么能够确定,阿曦在感情当中不会像拓跋坤那样,瞒着她与别的女子交好呢?她又怎么确定,阿曦不会喜欢方凝雪那样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又冷静了一点。她突然不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了,无论感觉再怎么笃定。
更何况,这个可能性亦是她曾经想到过的。在她的脑海中,拓跋坤和方凝雪曾是合适的一对,欧阳曦和方凝雪也是能配成对的。虽说如今她了解了一些方凝雪,知道方凝雪不会看上欧阳曦,只是因为他和她一样是小商小贩家的孩子,不会带给她任何更高的荣耀。但谁又能保证欧阳曦不会被另一个方凝雪喜欢,以及,不会喜欢上人家?
这世上,也并不只有那一个漂亮的方姑娘。还有漂亮的杨姑娘、李姑娘、赵姑娘、钱姑娘……个个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都生得闭月羞花,俏丽可人。这世上这么多人,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谁能保证欧阳曦就一定会愿意和她司马苒成为一对?
即使他们俩最后真的成了一对,可是谁又能保证,在那之后就肯定不会再分开了呢?
世事总归是难料的。
☆
认清了这一点,她的心平静了下来。算了,她想,人还是知足一些的好。
她对欧阳曦,应该是感谢的。感谢他在她低潮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给她为爱情而忧伤的心带来一丝安慰与亮色。她还是不要再有更多的要求了罢……
人总是喜欢无端端地生出希望来,导致最后的失望和打击。之前,不就犯过这样的错误吗?假设自己当初从来没有对拓跋坤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试问自己在看到他与方凝雪两个人亲热的样子,还会那般伤心欲绝吗?不,不会。所以这份伤心,皆都来自于她的在意和随着这份在意而衍生出来的一些妄想。
这些妄想包括他那些被自己给错误理解的暗示,以及自己想要委曲求全地让自己在他所描述的那种生活中变得麻木的妥协。幸好,她想,自己从未对拓跋坤亲口吐露过这份心思,不然,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她觉得自己已经都是一个笑话了。
她想,阿曦是自由的。她对他不想凭空生出任何妄念了。不管他喜欢谁都好,也不管他对自己有没有那种情分也罢,她都不会对他生出太多的期待。
她影响不了别人的想法,她想,但至少她能把持住自己。
只要她静静地守住属于自己的一份情,无论这情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就这么一份情,对她来说就够了。至少是对这个刚刚经历过一场幻灭的她来说。她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想安安静静地过一段平静的日子,让生活的一切都进入到正轨,当自己再次回归到那种往日的平静之后,再去想其他的。
欧阳曦的归来,不得不说,是令她欣喜若狂,雀跃无比的。但那并不代表别的什么,更不代表她的一些生自于无来由处的想法就必须要被迎合。
而目前,她要做的,只是迎合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才是她一直一来都梦寐以求,并且一直以来,都紧紧地拽在手里,从来未曾真正放开过的。哪怕在自己最忘乎所以,或是情绪最低谷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放手过——这就是她的自由。
她突然开始感谢上天对她揭露了关于拓跋坤的真相,好让她能一时下定决定,快刀斩乱麻。
该断不断,必受其乱。哪怕一开始的疼痛是剧烈的,但在这疼痛过后,便是没有疼痛时候不可能拥有的一份稳定而持久的清醒。
长痛不如短痛,当离得远了,慢慢看得淡了,她终归发现,这件事才真正称得上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一次偶然的机会,方凝雪在一处茶馆外路过时听到了拓跋坤的侃侃而谈。
当时他在大谈东西方文化的差别,从全局观到细节处,无一处不是引经据典,又恰到好处。甚至在细节处还能说到跟平日里的吃食有关的一些,连普通姑娘家都不一定知道的知识。方凝雪对此感到暗暗称奇。
过去只见过拓跋坤装模作样的架势,何曾见过今日这洋洋洒洒,侃侃而谈之姿。他面对着满满一茶馆坐着的人们,对话间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颇有一副舌战群雄的风姿。
见众人之中几个中年人都听得频频点头,方凝雪发现自己过去对拓跋坤竟然看走了眼。
这家伙看起来倒也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草包来着……也不知那些人为何这样说他。如此听他说话的样子,倒像是看了几本书的。否则,又怎能将书中的精华这般轻巧地信手拈来呢?
方凝雪想,这里面的精思细想,她从司马天的口中也有所耳闻,却没有拓跋坤说得那般细致,变化多端和富有内容。方凝雪不禁对拓跋坤高看了一些。她想,若是家里有一个如此口才的人,自己的布还怕卖不出去?必定是踩破了门槛,络绎不绝。
何况,拓跋坤举世无双的相貌也是个活招牌,到时候,镇子里的姑娘一定买她染坊的布买疯了。
想来司马天虽然观察他人细致入微,言语间也是机巧聪颖的。但他现在忙着照顾的,却也只是他们司马府自家的生意,压根也没有心思再分到别的任何新生意上。况且现在两家正处于合作关系,钱财上的往来都需要算得清清楚楚,一丝不差,而在暗中也难免有着一种默默敌对的关系。
这样一来,两人再怎么交好,也总是隔着那一层商业关系,难免有点掺假,无法完全开诚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