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坤对方凝雪这种变本加厉的迅速变化已经是甚为熟悉。
他并没有尾随跟上她赌气而去的步伐,而是兀自地悠哉游哉地移着步,似是原本就是一个人在逛着。甚至还调转了方向,朝着镇中心走去。
他边走边无奈地思索,女人的脸色真是说变就变,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为什么外表这么好看的女人,脾气却如此叫人难以招架,而自己对于这一点,以前居然从未考虑过一丝一毫。拓跋坤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女人这种生物的全然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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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凝雪从未像今天这般差点就当众失态。也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自己被别人当成傻瓜对待。
一个是自己能将其玩弄于鼓掌的男人,另一个则是她从未曾真的放在眼中,名声古怪的世家小姐。这两人之间的说话方式突然犹如打了什么秘密暗号似的,竟叫她一时间如坐云山。
她怎能够忍受这两个人这样的忽视和对待?
拓跋坤与司马苒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共同秘密并对她有所隐瞒。她既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又纠结于到底是知道的好,还是不知道的好。她从拓跋坤那里听到的那些关于司马苒的事情,早已叫她觉得烦躁无比。而她的脾气,也因为忍受着这些事情而日益变得极为易燃易爆炸。
方凝雪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掉进一个奇怪的漩涡。
她想大声地喊,可是却没有人能听见她,亦没有人能将她救出这个疑似黑洞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快要变得困难了。她开始想念几个月前那个几乎从不把任何人任何事真正放在心上的自己。那个只想着荣华富贵,大好前程的自己。
自打内心纠结开始,拓跋坤从来都没有为她当过任何一次的解语人,她也不觉得自己从他身上获得了任何的理解与宠爱。过去她对什么都在乎,也不需要什么同性朋友来排解忧愁困苦,如今她有了烦恼,指望身边唯一的一个拓跋坤能为自己减少一些苦恼,却每每弄巧成拙。
这份感情给她带来的是日渐加重的沉重和闭塞,那种感觉就像一只巨大的八爪鱼一般缠住了她,叫她无法挣脱,不得不沉入深深的暗色海底,挣扎无效,体会着不断袭来的绝望与无助。
她不知道自己挣脱不得的到底是拓跋坤,还是自己的一些想法。但在把事情搞清楚之前,她不能够轻举妄动。她怕自己再走错一步。她已是一步错导致步步错了,她再不能允许自己继续错下去。
她有些懊悔自己对司马天的松懈,司马天的细腻是拓跋坤所缺乏的。只是细腻的人往往又是敏感的。她怪自己没有将表面功夫做足,让司马天瞧出了蛛丝马迹,并借机“逃脱”了。她也怪拓跋坤竟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不会说话也并不懂得女人心。一点也不。
方凝雪忍不住躲在自己房间里掩面哭泣,她想挣脱这个困境,却觉得自己一时间束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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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她又因为生意方面的事宜与司马天约在吉祥茶馆见面谈话。
两个人相互之间彬彬有礼,司马天依旧谈笑风生,她也依然是笑靥如花,心里却知道这份关系和以往是不一样的了。特别是上次上官芊芊闹了那一出之后,她更是收敛了一些。因为知道自己再怎样,也不过是会引司马天的嘲笑而已,并且还会证实了上官芊芊那日的那番话是对的。
无所谓,她高傲地想,反正,你也的确不具备拓跋坤所具备的另一些外在条件。左右我不亏。
那次的谈话仅限于生意方面的事,因此简明扼要,没有废话,很快便结束了。
次日见到拓跋坤,她将自己前一日见过司马天的事情假装轻描淡写又不以为意地在拓跋坤的面前提起,并对其人加以美言称赞,语气谄媚不已,如尝所愿地引起了拓跋坤的醋意与不满。
“司马天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你对他这样赞不绝口?”拓跋坤不知是计,只顾着发泄自己的不快。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某种莫大的冒犯,一时怒极攻心。
“他自然是有他的好处。比如会说话,肚里有墨水。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她毫不留情地添油加醋道。
“你们女人怎么都容易被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骗得团团转。”拓跋坤一时口不择言,语气间满是责怪与不屑。
方凝雪冷笑。华而不实?说起这个词,谁又能比你拓跋坤更能担得起?见他生气,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拓跋坤平时说话从来不注意分寸,总惹得她三番四次地气闷不已,心中积怨早已不是一天两天。
“华而不实?”她笑道,“我却觉得司马天是个俊朗聪慧,表里如一的男人,很是合我的心意呢。不然,我又怎么会与他来往?”她故意与他抬杠。
“这样说来,那司马苒也有不少合我心意的地方。”不出方凝雪所料,拓跋坤亦忙不迭地开始与她斗法,立刻变成了一个争强好胜的,幼稚的孩童。
“那你去找她就是,我看你上次见过她后,就一直很想她吧?”方凝雪兵出险招,言不由衷。
可这一招似乎恰恰发生了作用——拓跋坤听她这样一说,说话便结巴起来:“你以为我一天到晚就那么闲?我要办的事儿多着呢,我……我可是很忙的。”
“你还能有什么事情,呵呵。”方凝雪并不隐藏自己对他的蔑视,她的确感觉到了拓跋坤对她瞒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并且越发地确定。女人的直觉往往准确到不容小觑。
“你是不敢吧?”她开始对他使用激将法。和拓跋坤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怎么说呢,似是有些摸透了他情绪的脉络,哪里露出了什么破绽,叫善于察言观色的方凝雪看出来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不知道怎么的,虽然总是吵架和摩擦,方凝雪竟觉得与拓跋坤渐渐地产生出一种奇特的感情来。虽然她对拓跋坤性格中某些点感到忍无可忍,但事后又总能给找到理由让自己平静下来,忘记那些事情,继续“忍受”着他的一言一行。她竟觉得这个有能力让他如此吃醋的男人越发地有趣起来,渐渐地,便也对自己和他之间的摩擦与矛盾乐在其中了。
有一种摸清了套路的感觉。外人看来,只说是习惯了虐心的过程。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虽说这并非方凝雪曾经理想中公子佳人的爱情话本,可经过些时日,她竟也有些欲罢不能起来。
“这有什么不敢的?”拓跋坤微怒道,“你什么意思?平时那么在乎我的样子,日日吃醋,此时竟要将我拱手让人了?”他觉得方凝雪今天比平日里更不对劲了。竟在鼓励他去找司马苒?这可不是平日里的她会说出来的话。
司马苒早已有了其他心仪的男子,他还怎么去找她?可是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她。总觉得说出来哪里感觉怪怪的。拓跋坤可从来不会做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懊恼起来。垂头丧气。可是又觉得方凝雪今天很是奇怪。平日里虽然态度也凶,偶尔刻薄,但却没有过鼓励他去找其他姑娘的情况。虽然在他拓跋坤的眼里,男人三妻四妾,多几个女人不算怪事,但这事情从方凝雪口中说出来,终究还是不太正常。
这里可是火镇,没有女人会觉得男人应该三妻四妾。
他脑子恍惚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又到了中原,在和一名看惯了男人娶三妻四妾的中原女子交谈。
“没有拱手相让的意思,”她看到了拓跋坤的紧张,深知底下有文章,决定来个软硬皆施,笑道:“只是奇怪,她在你的口中这么好,你怎么就只是远远地谈论她,而人却在我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往的那些担忧,确实多余得很。“她看起来不像清高难缠的人,也不见你去找过她。难不成你其实已经私底下去找过,却一直瞒着我?”
“谁瞒着你?”情急之下,拓跋坤心虚地撒了个慌。
他的确上次去找过司马苒,不仅如此,还碰了个巨大无比的钉子。但这种事怎么好说出来呢。
“我现在是一心一意地待你,却还要这样被你猜忌。”他的语气不由得软了软,那种只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显露的娘气一时又展露无余:“我在你的身边,我的心当然在你的身上,想当初我时常来找你,是你自己对我冷淡不爱搭理,才将我赶去了别处。如今却还反过来责怪起我来了。”他难得表露自己的真实心迹,目的却是为了给自己开脱罪名。
这个反驳显得有技巧,他不禁得意地在心中夸了自己一记,觉得自己铁骨中带有柔情,可堪称完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