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曦当然知道事情的经过。
只是方凝雪在他的眼里此时何止是好笑。他心里只觉得,就算她此时说得再多,也不如那天拓跋坤的眼神告诉他的要更真实确凿。
像他们这样的人为何每一个都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仅因为一副优于他人的容貌而无限地妄自尊大?许是因为打小接受众人欣赏的目光过多导致的自我膨胀吧。
在欧阳曦的眼里,无论是拓跋坤或是方凝雪,此时都像小丑似的:那拓跋坤竟任由自己的女人这样来与其他的陌生男子交谈挑衅,从这个细节也可推断出平日里他对方凝雪怕是并不怎么细心的——怕也是由于自恋成性所造成的难以避免的疏忽大意?
而眼前的方凝雪,也有着一些仅属于她自己的,与众不同的特。这是欧阳曦很早之前就在她的眼神中读到的,仿佛一种打从心底升腾的莫名的好强,同时又是强烈的虚弱。这种眼神欧阳曦在中原见过太多。
总之,都是为了一些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罢了。类似于无意义的攀比,过多的诉求和源于一些不满而做出的,叫人不可理喻的举措。欧阳曦在心中下了个迷迷糊糊的结论。
若是换作自己是拓跋坤,每天都要与这样的一个小婆娘相处,时不时就要忍受一下她莫名其妙的尖酸……他自问肯定是受不了吧。至少,那绝对不是他会向往的二人关系。
这时他不由得想起苒苒偶尔为了气自己而表露出的憨样。苒苒真的完全没有方凝雪身上这种暗藏着的意图吗?怕也不尽然。只是,每个人的表现方式不一样,他却更吃苒苒的那一套罢了。
他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带着揶揄的语气道:“被甩不被甩的,方姑娘似是对这件事情很上心?如此上心不知意欲何为?”他看着方凝雪的眼神,似是将“被甩”这个词的羞辱融进了自己的目光中,返回投掷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觉得奇怪,嚅嗫地问道:“难道你真的丝毫都不在意?”
“定不会有你这般在意的,方姑娘。”欧阳曦此时的话里有话终于打击到了方凝雪的自尊。是的,她想起了司马天和上官芊芊,想起了那天上官芊芊对自己的羞辱和当时司马天眼神中对自己的那份冷漠的距离感。
而面前这个欧阳曦,这个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跳出来的欧阳曦,此时冷淡的目光竟和司马天那日对自己投来那道冰冷似水的目光如出一辙。
在方凝雪看来,欧阳曦与司马天唯一的差别是,她与欧阳曦之间在此之前压根就没有过任何的交集,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如她和司马天之间所发生过的那种暧昧。而此刻这份陌生,更是让她对欧阳曦吃不准了。但眉目中的嫌弃,却又是不幸地被她尽数捕捉到了的。
他竟如此……厌恶我……方凝雪心里很不情愿地浮出这样的疑问,她觉得欧阳曦对自己的态度根本是毫无缘由的。难道,真的只因为司马苒信口胡言的几句蠢话?
仿佛在她心里,镇子里其他姑娘们对自己嫉妒这件事情已经成了一个永不会变的事实。
“可是,她只是个被别人玩剩下的……”她接着脱口而出。没等她说完,欧阳曦便打断了她,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并毫不掩饰,语气则压抑着一丝愤怒,尽量保持绅士的样子对她低喝到:“别用你的想法衡量别人,方凝雪。”他直呼其名,“你满心的不愉快无须在我面前用这种不堪的方式表现出来。在你在别人背后胡乱评论别人的时候,麻烦你先顾好你自己的颜面和名声吧。回家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表皮下面究竟还有些什么。在把这些弄清楚之前,请先闭上你的嘴。”
这几句话极重,似乎经过深思熟虑,又似是临时的反应的。方凝雪不禁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哪怕上官芊芊也不曾如此痛击她。试问哪个男人见了她,又不是神魂颠倒,对她千依百顺的?她竟然被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如此呵斥。她的眼角禁不住羞辱,泛出些泪花来。这亦是她平时的武器,只是此时却出乎预料地带了几分的真挚。
“麻烦方小姐移步下一家店铺吧,我们家的小铺子,恐怕并没有你在找的东西。”没等她开口,欧阳曦便紧接着道。下完逐客令,欧阳曦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女人的另有目的与虚伪。
他在中原见过几次这样的女人——中原人原本就数量颇多,自然三教九流不在话下,其中亦不乏如方凝雪般的女子——这是他极为反感的一类女子。空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心思却复杂而阴翳。这样的性格,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中原,亦是令人不敢恭维,而在这座世外小镇质朴的气氛中,更是显得尤为突出。
也许在那些简单的人们眼中,她已经掩饰得很好,但对于欧阳曦来说,这份演技还是嫌嫩了一些。她能骗得过那些没去过太多地方的男子的眼睛,却骗不过欧阳曦的眼睛。他早就已经在西洋望远镜和别人平日里对她的评价中得知了她是个怎样的女子,看得透彻了。
和这样的人周旋,真正耗费心神。他想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此时他极度想要见到司马苒,这是他下意识想到的,洗刷自己灵魂的方式。想到这里,他嘴角不免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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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片湖边的树下,司马苒问拓跋坤的问题还悬在半空。
“你喜欢的那个小子,怕是此时正在路边和其他女人勾搭呢。”拓跋坤略微带些自嘲地笑道,他没有说出他口中这个“被勾搭”的女人,正是他的女人方凝雪。不把话说得过于明白,是他一直以来所坚定秉持的风格。
司马苒听了这句话,心里起了一丝波澜,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欧阳曦不会的。”她语气极为笃定道。与此同时她又想到另一句话: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她以极快的速度地扫去了头脑中那一丝阴霾,“不会的,”她想,“阿曦一定不会的。”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信任他?”拓跋坤不理解她的话。
“用不着你管。”司马苒干脆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再管别人的事。”她突然觉得奇怪,拓跋坤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难不成他看到了自己留给阿曦的字条?定是这样了。
“字条呢?”一想到这点,她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此时的拓跋坤虽衣衫不整,但已经没了原先的不理智。他从袖子里拿出那张被捏得歪歪扭扭的字条,扔给了司马苒。司马苒看也没看,想到阿曦不会找来这里了,便起身开始整理毯子,准备打道回府。
“你知不知道他背着你偷偷勾搭方凝雪?”拓跋坤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希望司马苒能相信他的话。
“背着我勾搭方凝雪的那个人是你,拓跋坤。”司马苒直直地看了他一眼。“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的所作所为吗?”
拓跋坤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司马苒对自己突然就冷淡了。
他心里或多或少知道,欧阳曦是在司马苒对自己冷淡之后出现的,只是他不愿去想更多,因为那会对他的自我感觉有所威胁。就像是在给自己的不诚实寻找一种依托,好让愧疚不那么明显。只是苒苒的话却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阴谋或许无法得逞。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竟还这样在意。”他的话外之音,竟是在责怪苒苒的在意。
苒苒不禁冷笑。“不愿承认吗?既然是过去的事,可以搁浅不说。那就说现在的事情。现在的事情是你在欺骗了我之后三番两次地纠缠,今天竟做出这等叫人难堪的事情,而且还在大言不惭地说欧阳曦的坏话。你明明知道他与我的关系。我劝你不如好自为之。”
看着拓跋坤受打击的模样,苒苒又加了一句:“你的蛊惑力远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叠好了毯子,司马苒站起身来走了。拓跋坤诺诺地跟在她身后。他不想被一个人丢在这荒郊辟野。
“早点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对你没有坏处。”他死皮赖脸地跟着司马苒,在自己的既定观念中垂死挣扎。反正周围没人听见,他说什么都没关系。
“看清该看清的,才是关键。”司马苒头也不回,却话有所指,只是不想再多费口舌。
她的心里虽然曾有过伤痕,却不觉得应该以此作为不相信欧阳曦的理由。何况她几乎终日与欧阳曦在一起,他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这时候跳出来这样一个小人在背后诟病欧阳曦,应该相信谁,她自然拎得清。
何况眼前这个,正是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那个人——镇子里出了名的绣花枕头和大草包——拓跋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