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主动承认了是‘另一半’呢,这回看你还好不好意思否认。”宜宁观察力敏锐,忙不迭指出了苒苒无心的言下之意。
苒苒自知失言,干脆也就不再隐瞒:“是就是了,有什么好不敢承认的。只是这种事情,又不是想怎样就会怎样的。谁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些什么。”
“哎呀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阿隐在一旁打趣问道,“这可不太像你自己的样子了司马苒。”
“不是因为悲观吧,”苒苒语调有点恍惚,“只是想等完全打定主意之后再行事。毕竟我的父母亲不见得真的就会完全同意我和阿曦的事。我很清楚,他们有门户之见,这种偏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去除的,至少我没有这个信心。我所能确定的只不过是自己暂时还不想被他们的意见给影响了心绪。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地非要去征得什么同意呢?”说完,她略显恍惚的表情又平静了下来。
“那阿曦呢,难不成他也完全无所谓么?”宜宁对这件事情显得关切,仿佛生怕苒苒吃亏似的。
“怎么会。他尊重我的意见,我也相信他。”苒苒微笑着安抚宜宁道,随而又有些低沉起来,小声说道:“但我要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说服力让父母接受这件事情。老实说,我现在没这个底气,我也没有办法完全置父母的意见于不顾。”
她顿了顿:“我必须首先对自己充满信心,确定真的可以完全自主决定自己的事情。哪怕吃穿用度自己现在勉强能靠自己支撑下来,但总觉得自己在想法上还是不够成熟。我总不能完全倚赖阿曦。或者说,如果可以,我压根就不想倚赖他。”
“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予玄在一旁啃着自己素来爱吃的鸡翅,同时脑中也咀嚼着苒苒说的这些话。“我娘说了,”只听予玄边吃边继续说道:“姑娘家确实要多多为夫君着想,但同时也要多为自己着想。保不齐哪个时候天灾人祸,到了这种时候,男人也不一定真靠得住。”说完,猛然发现自己言辞似乎有些不妥,忙陪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别误会啊。”
“我懂你意思。”苒苒道,“听起来虽然不大吉利似的,但你娘说的终归没有错,事实就是这样的。我相信阿曦的为人,他不会让我失望。但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如若不提前考虑周全,最终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也就只剩懊悔恼怒了。毕竟老子都曰过,天地视万物为刍狗也。”
几个人陷入了片刻的沉思。阿隐觉得苒苒个性里透出的巨大悲观,竟是她过去没有发现的,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是这是火镇。”想了想,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也许她想说,火镇人没那么多讲究。又也许,只是有些受不了突然降临在几个人之间这股子低迷的气氛,想挽救一下。
“人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谁知此刻宜宁也跟着消沉起来,没头没尾地接话道。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
“宜宁,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轮到予玄要八卦,也许是因为鸡翅味道比较不错的缘故,她似乎完全不受众人情绪的影响,还是自顾自地保持着高昂的兴致。宜宁摇头,“哪来什么心上人?只是,没吃过猪肉,但总归还是见过猪跑的。”
“猪?!”予玄一听,看了眼苒苒,“你此时话里说的猪,不就是苒苒?”说完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苒苒听了这话也顾不得伤神了,立马气得直打她,“你才是猪!臭予玄!大笨蛋!”
予玄还是拼命乐,不管苒苒生气。两个人的手挥来舞去地对打着,但并不打疼对方,都只是为了瞎玩闹一番罢了。
宜宁神色无波,平静地道:“我指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爱情。”
原本阿隐见予玄歪打正着地合了自己的心意,把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正咧嘴笑呢,又见宜宁变得满怀心事,她不由得丧气起来,觉得悲伤或许真的是容易传染的情绪。于是想,还是算了,低沉就低沉吧,强行活跃气氛,在这帮子真情流露的家伙面前,怕是也就只会弄巧成拙罢了。她可不想当小丑。不过倒是头一次发现予玄事不关己,自得其乐的性格倒是很独树一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烤鸡翅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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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几乎从头至尾都很热闹,小时候的玩伴出乎预料地全到齐了。大家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八卦调侃的事情也八卦调侃了,吃得开心,喝得畅快,玩得乐呵,聊得尽兴,每个人都满意而归。
离开阿隐家的院子后,苒苒和阿曦走在夜间的巷子里。四周冷冷清清,很是安静,举目望去,只有漫天的星子在夜幕中无声地闪烁着。
“你也听说阿明的事了吗?”她问他。
“是关于他的恋情吧?”他问,“听说了。进宝告诉大家的。”
“哇塞,进宝还真是个大嘴巴。”苒苒本能反应般地忍不住埋怨道,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八卦时候的热乎劲儿。可是又想,若不是进宝大嘴巴,大家也不会知道阿明的事,包括她自己。她看了眼阿曦,又问:“你会反对阿明喜欢男孩吗?”
“我反不反对,支不支持,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啊。”欧阳曦很随便地说着他的心里话,“支持怎样,不支持又怎样?你问得还真好玩。”他调侃。
“好玩什么?你支不支持可能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但他的父亲怕是可以哩……所以,一点都不好玩。”苒苒随即气呼呼地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她在说一个严肃的话题,怎能随便调侃?
“哪怕是在火镇?”多年的出游在外,也许使欧阳曦将童年居住过的火镇给过度理想化了。他总觉得,比起满是条规的地方,火镇这地方自由得很。但显然,此时的苒苒与他意见相左。
“嗯,哪怕是在火镇。火镇里住的也都是些正常人,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何况阿明的事情毕竟不多见啊。他那个父亲又爱面子,而且阿明那么在乎他的父亲。”苒苒分析起状况来显得逻辑严密,又合情合理。“你看刚才阿明那股失落的劲儿,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谁知道多不多见呢……不过是我们得知了关于他的事,还有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呢?”
苒苒陷入思考,半响,点点头道:“或许也是。毕竟,他人的事情,我们能染指的也一定有限。”又道:“可既然和阿明有关,也不能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吧,总得想办法出点招,阿明是我们的小伙伴哎!”
欧阳曦敲敲她的脑袋,“傻不傻?出什么招?唯一可行的招就是阿明离开火镇,自己讨生活去。他又不是办不到,只是暂时不被家人理解,所以短暂地感到烦忧而已。有时候想选择一种生活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懂不?”
阿曦对这件事情并不那么上心,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他早就习惯了独立闯荡,不取决于任何人的生活。在他看来,自由仿佛是那样得简单,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一点苒苒很清楚,欧阳掌柜虽然只是个生意人,却从不强迫阿曦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除非是威胁到个人的安全。所以,虽然他是个养子,从某种角度来说,似乎比一般正常人家的小孩要幸福和自由得多。只是他自己可能不太轻易地能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当然,这和阿曦本身不羁的个性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正是因为这样,苒苒觉得自己有必要随时敲打敲打他的自我。
但阿明不一样,阿明一直想当一个孝子,仿佛在精神上就将自己与家人之间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难舍难分。这样的依存关系,遇到这种对方不能够理解的事情,自然会感到愁闷无比。这样看来,他这份为人所称道的孝心,倒实实在在地阻碍了他个人的情感发展。
苒苒心下一边琢磨,一边摸着刚被敲的脑袋,并不那么疼。
“那你说,如果阿明的父亲坚持反对,逼他成亲,他会不会娶一个女人回家?”
“不知道,看他自己怎么想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个女人会比较无辜就是了。”阿曦打个寒战。他无法想象一个人如何跟一个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必定很难受。
“可是假设……那个女人实则也喜欢女人呢?”苒苒语气有些坏坏的调子,“我是说,她也不是真的想和阿明成亲。但她家里人也逼她嫁人,所以她就和阿明做一场戏,为的是安抚家里人。但私底下,却和各自的恋人保持来往。就按照你刚才的话,很多事情我们是不知道的,那我就来做个大胆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