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步云登月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听过。表面上,她的官职比自己高,但事实上如何,彼此都十分明白。
但是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与其纠结这一些事情,不如想一想在那一些事情发生之前与之后要做一些什么才好?
想到这里,步云登月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牵起她的手,慢慢的歩向那个人所在的地方——罗刹楼。
空华疑惑的看着步云登月。这几年的时间里,她明显的感觉到步云登月的变化,当然,局限于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变得爱笑了,不是那一种很假、很虚伪、牛郎营业似的或者是轻浮的笑,而是真心的笑。
她知道,步云登月很在乎她,但不是寻常男女之间的那一种在乎。只是为什么?她不明白。
步云登月有许多东西让她不明白。不管是彼此在一起多久,都难以明白的人。就如同那个人一样。
但是,空华并没有深究这个为什么。只是因为,步云登月虽然有趣,可实质上……罗刹楼就是那扇巨大石门之内,是一片欧洲宫廷式的白色建筑不远处的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当初,她并不知道那栋楼的名字。因此没想到,那么诡异的楼居然有这么帅气的名字?!
她觉得有一些讽刺,也有一些莫名的协和感。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空华任由步云登月牵着,顺着那条由木楼为起点,独立开辟出通往罗刹楼的青石小道,道,“三年来,我虽然见过他四五次,可是真正说上话只有两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但是初次相见,却被他的炙炎剑砍成现在这副模样,还差点连命都送了。后面的几次,因为见到他,伤口就很痛,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当然,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观察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六道轮回的第一人格,天道。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在乎的人。他的眼里,只有‘正确’与‘错误’两个概念。正确则生,错误则亡。即使是身边的人,只要犯了这个准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剑相向。虽然我跟在他们身后几百年了,却仍然没有弄清楚天道判断正确与错误的准则。”
“你也是如此吗?”
“……嗯,对于他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特殊的存在。”步云登月道,“如果那一天说错话的人是我,那么炙炎剑所砍的对象绝对会是我!”
“……六道轮回有主人格吗?”
“主人格?没有。他们六个人格,就如同月亮一样,随着时日阴晴圆缺,而他们也因为一定的因素而彼此轮流出现。当然,他们彼此也存在着相互牵制的关系。但是至于谁牵制谁,具体说不清楚,也没办法说清楚。”
“为什么?是不能说?”
步云登月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空华,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
“不是不能说,这几年我有什么隐瞒了你?”步云登月又叹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
“要怎么说呢?他们六个人格的力量不同、性格各异,虽然是在同一个身体里,但是依然有着井然的等级秩序。就如同这个世界一样,谁是长,谁是晚,谁是上司,谁是下属,都明明白白。但是,这个秩序就如同风云一样变幻无常。因为变化得太快了,以至于让人以为这其中根本没有什么等级可言。不过,唯一可能肯定的是,手持无魄神剑人道是占绝对的领导地位。”
空华沉吟了片刻,道:
“无魄神剑,是指的‘界’的三大神剑之一的无魄神剑吗?”
“不然呢?”
“那没有无魄神剑的人道呢?”
步云登月面露惊诧,随即又转换为意料之中的神色。
“嗯,没有无魄神剑的人道与其他几个人格没什么区别,也起不到绝对的压制作用。”
“……阿,是吗?……哎,现在我后悔了!”空华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跟了这么麻烦的主子,当初就应该把价码提高一点,不然自己太亏了。”
步云登月停下脚步,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笑了笑。
“你还亏?!现在整个刹罗城的经济大权都掌握在你手里,相公我哪怕要去买个什么东西,不都得给你伸手要钱阿!”
“买东西?你是去买东西讨好别的女人吧?”空华瞪了一眼步云登月。
“你在开玩笑吗?我需要买东西去讨好女人吗?”步云登月一脸不屑。
“是是,我知道相公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神通广大、深不可测、贼眉鼠眼、五官歪斜、卑鄙无耻、下流可恨,女人见了恨不得把你的皮都给扒了,哪里还需要你买东西去讨好!”
“娘子你在吃醋吗?怎么这么浓的酸味?”步云登月嗅了嗅鼻子,故作疑惑,“不过,有必要说道连皮都给扒了吗?那太恐怖了。”说完,苦着一张脸。
“吃你个大头鬼的醋!”甩开步云登月的手,空华毫不犹豫的敲了他一记响头,白了他一眼,道,“现在我是刹罗城的主管财政的城辅空华,别叫错了,半个城主大人!”
“什么半个城主大人,虽然我的职位没有城辅大人你的高,但起码也是一个城佐吧?虽然比城辅你官阶低,但也起码是这刹罗城刹罗城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吧?”步云登月不满的嚷嚷,迅速的迈开步伐,追上走在前面的空华。
“……切!”
空华哼了一声,甩开步云登月的手,一个人朝前走去。
曾经谁说过,辨别一个人,不是从外貌,更不是看衣着,而是根据那个人的气质和神情进行辨认。因为,人与人的外貌可以酷似,即使不是,也可以利用高科技术手段达到这个目的,而衣着更不用说了,那是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什么所谓的绝版、独一无二之类的衣服,那是因为钱不够多,所以才买不到,与衣服本身是否是绝版和独一无二毫无关系。但是,气质与神情则不同。
气质可谓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会跟随着时间、地点、经历、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纵使是同一个人,也未必会有同一时间、同一时期的气质。因为发生了改变,而一旦改变,则是如东去之水,永不复返。
或许有人说,两个人的气质很相似,尤其是同卵双胞胎,不仅仅是长相,性格和气质都很相似,简直像是一个人。但是,即使是超越了相似的酷似,那也不是一样的东西。其根本,还是有着微妙的差异。只要把握住了这一点差异,就能够辨认出来。
而神情是建立在气质之上的存在。譬如说,东施效颦。假设,东施与西施有着同样的倾城之貌,但她们本身的气质就是云泥之别,纵使外貌相同,那蹙眉后带给别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以前,空华只以为,这只是繁琐而抽象的概念而已。但是,在见到六道轮回之后,她彻底的信服了这个概念。明明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长相相似,哪怕身着一样的衣服,也能感觉得出他们并非是一个人。
天道盘腿坐在那张银制的骷髅长椅正中,身着莲白色宽袖带帽长衫,宽松的帽子盖住了大半个头,衣摆垂地。两束青丝用濡雨色缎带扎起,分别乖顺的垂落在胸前。头微微下垂,双手交叠,掌心向上。他方圆几米的距离,皆如虚空之境,让人不敢靠近。
那不是如地狱道的六道轮回的杀气,让人凛然,而是另外一种难以说明的感觉。
“参见城主!”步云登月单膝跪地。
“参见城主!”空华也相继跪下,左手置于胸前,不着痕迹的捂住开始发疼的伤口。
天道慢慢的抬起头,睁开眼看向跪在前方不远处的二人。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但并非是一片空无,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无”。这种“无”,好比世界之初,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的“无”。
“汝等起。”
“谢城主!”空华与步云登月双双齐道。
“城辅。”
“属下在!”空华心头不由地一惊,勉强镇静下神色,道。
伤痕不停地疼,这种疼十分的熟悉,但是伴随着次数的增多,这种疼痛又会新增,而新增的那一部分又十分的陌生。
越是陌生,越是痛苦。而这一份陌生,也是致命的。
这个人,天道,告诉自己,这个伤,每见到他一次,这伤就会发作。活性化的伤,永远无法痊愈。
不进则退。
此话的意思就是,痊愈不了,就只能恶化下去,到了一定程度,就只有一命呜呼的下场。而唯一能够避免这个下场,就只有不见他这一条路。但是,违抗他的命令,绝对死得更快。
就如步云登月所说,对于天道而言,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的眼中,只有对与错。而这对与错之中,包括了“服从”这一项。
并不是在说他独断专行,不允许任何人违抗他。只是,在基于他正确的理念之上不允许违抗而已。
这个伤,无法痊愈。每疼一次,就意味着离死期近一步。而每当生起得疼痛感,则是伤势加重的证明。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
应该都是无所谓的吧?
“闻汝曾有三人同行,此三人现在何处?”天道问。
“属下并不清楚。三年前与她们分开,便再无彼此消息。”空华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话刚说完,伤口的疼痛更加剧烈。突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道,“…...但是,当日属下与她们三人分开,将她们三人交托给幻影迷城城主昔影。”
“意在此城之中?”
“属下不敢肯定,但十有八九还在幻影迷城之中。因为,她们三人似乎没有别的去处?”
“城佐。”天道没有继续问下去,甚至没有疑问她话中的含糊之处,转眼看着步云登月,冷淡道。
“属下在!”
“命尔与城辅二人速至忘川,与冷霜汇合。”
“是!”空华与步云登月双双道。
“汝等退下。”天道闭上眼,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