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因为，这一切都是既定的，是理所当然的。因而，不需要奇怪，不需要愤懑，不需要不平，只需要将之视为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同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星辰纵使遍布幕黑夜空一样。

不过，果然是习惯了的原因，或者是遗忘了的那段记忆包含着以前所有关于阳光的记忆，现在已经不再期望着那如同传说般久远而虚无的阳光。就如同折服了宿命一般，永远呆在这一片阴霾的天空之下。

阴霾的天空下，是密集的哥特式建筑。在这附近有一片空地，之上伫立着一栋三层高的木楼。

楼高约十八米，三檐十字歇山顶，银色剪边，琉璃瓦覆顶。楼体呈四角形，整体为枯色。一层矗立十八根枯色精雕木柱，其中四柱通天，呈十字通道。二层设平座，四面通彻；三楼则是卧室与书房，与其他地方不同，完全没有任何雕花木刻，也无一、二层之多的装饰，整体看来单调枯乏。

楼前是一条青砖小路，小路右侧摆放着一张石桌与一张石凳，再往右，则是一颗高大的菩提树。菩提树下，是一架木质的秋千。小路左侧，则种了一片白日菊。因为这里气候特别的因素，白日菊终日绽放，不衰不落。因为，这里的气候一直维持着春末初夏，始终不曾变过，就如同这天色一样。

轻轻地推开三层卧室的门，那张大得过分的床上躺着一个还穿着睡衣的人。他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看着那人不安分的睡姿，好笑了一下，然后恶作剧似地捏住那人的鼻子，使其无法自由呼吸。

她慢慢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玩笑的人，干脆的起身，而后倒在他的怀里，再度的闭上眼。

“还不想起来？”他无奈的笑了笑，没有推开她，反而抚摸着她短俏的发，慢慢道，话语之间带着戏谑与宠溺。

哎，她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赖床赖到最后一刻才起来。

“……你一定要我每一天都准时起床吗，相公？”

“此言差矣，今日是有事，必须早起。你不会忘记，今天城主有请吗，娘子？”

“……有请阿……”她征楞了一下，不甘不愿的睁开眼，费了很大的力气撑起身体，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嬉笑着的人，脸色一沉，猛地一伸手，抓住他的长发，迫使他不得不靠近她，“我亲爱的步云登月相公，你忍心看着你心爱的娘子就因为领导召唤而不得不牺牲睡眠时间吗？”

“我亲爱的空华娘子，我也不忍心叫你起床，但是，今天不能迟到喔！”步云登月捏了捏她的脸，道。

“……今天是谁？”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空华放开步云登月的发，慢慢的起身。

“天道。”

如同本能一般，空华的身体一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不堪。她慢慢的走向一旁的衣架，拿起平日穿的衣服，有些颤颤的笑道：

“……果然不能迟到阿。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在这里换不行吗？”眼中闪过精光，步云登月撑着脑袋，调笑着。

“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就无所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相公，在你面前换衣服还是可以的。”空华看着那熟悉的轻浮笑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

“……算了，看着娘子近日太过‘操劳’的份上，身为相公的我，现在应该为你去准备一顿美味的早餐。”

“你的话很意味深长噢！”空华笑道，而后对着走到门边的步云登月道，“喔，还有，相公，娘子我比较想吃色香味形都比较‘正常’的早餐。”

“谨遵娘子之命。不过，娘子，你每一天都重复这句话，是不是害怕我忘记？”

“噢，是吗？”空华偏了偏头，一脸疑惑。

步云登月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道：“不，是我记错了！那么，我就先下去为娘子准备比较‘正常’的食物了。”说完后，装模作样的在门口行了一礼，便大步迈出屋内。

步云登月离开后，空华就撤下笑容，换上懒散着表情，脱下睡衣，所以得套上衣架上的那套纯白色的长衫，束好腰带，穿上长靴，拿起桌上的一只菱形锁链耳环戴在右耳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出门而去。

二楼正厅圆桌上，摆放着步云登月准备的早餐，以及一张纸条，是步云登月留下的。他说，有一点事，不能陪她吃饭，让她吃完后在楼下的秋千架那里等他。

吃完早餐后，空华餍足的长吁了一口气，伸了一耳光懒腰，起身下楼，来到楼下的秋千架上。

都说是饱暖思淫欲，但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心动不如行动，她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了秋千上，看着花了两年多才建成的木楼，心里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于是闭着眼，感受着微微的清风，以及白日菊的清香。

这里的天空，没有太阳。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够让她觉得遗憾——虽说是遗憾，但是这遗憾也没能持续多久——的。即使是这里的房子怪异、人的长相更是奇奇怪怪、某一些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也太复杂了一些而且记忆似乎残缺了一些。不过，这一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很有趣。而这有趣的事情之中，莫过于自己。

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心想，果然很有趣阿，这样阿自己……“……我一直不明白，我怎么娶了你这么爱睡觉的娘子？”

不知何时出现的步云登月站在秋千架旁，纤长的手抓着秋千索，慢慢的摇着。

她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虽说看了这么几年，仍然觉得很是美丽耀眼。

人都喜欢美丽而美好的食物。撇去步云登月的真实的性格不说，他的确有人见人爱的资本。若是将他带到以前的那个世界里去的话，一定会赚不少的钱。

但是，以前的世界？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自从那一件事情之后。可是，又总觉得自己不愿意想起来。

“相公你错了，准确说是你嫁给我的，而非你娶我。”感受着秋千上下跌宕带来的感觉，空华满足的笑着，“秋千再摇高一点。”

“哎，说得是，谁让你的地位比我高呢？你这叫做后来者居上吧？而且，还强迫我嫁给你！你可得负起责任噢！”

步云登月轻轻笑了笑，加重力道，让秋千摇动的上下起伏的弧度扩大。

“我这不是负起责任了吗？要不，你叫我一声相公？那样的话，我可以考虑更负责一点。还是说，你现在觉得不满足？”空华说，说得轻浮。

“即使我叫你相公，也没有人会不信吧？真不明白，娘子你明明是一个大美女，为什么非要装扮成男子的模样不可？”步云登月微微的蹙着眉。

这是步云登月所疑惑的地方。虽说，空华并非是大美女，但好歹也是一个女子。可是，从她来到刹罗城没过多久之后就是一副男人装扮。暂且不说她这装扮的确很有一番风味，甚至可以说是比女装更让人注目。而且，自从那一件事情之后，女装似乎已经不太适合她了。真不知道这是更让她适合男装，还是命运要捉弄身为女子的她。

“美人阿……”

空华神色一转，想起方才在镜中看见的自己，突然坐起身，毫不犹豫的从正在摇摆的秋千上跳了下来。若不是步云登月眼疾手快，她定会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步云登月将她放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你是觉得我的心不够强壮，所以想要锻炼一下吗？”步云登月被吓得山崩不撤的笑容都挂不住，“还是说，你就这么想睡觉？以至于不惜让自己受伤的地步？”

“嘿嘿，哪里哪里。只是，从高处跳下来的感觉，就像飞一般，很舒服的。”

空华左右摇晃了一下身体，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你若是想飞，我带你飞不就可以了嘛！别做出这么让人受不了的事情好不好。真的！和你在一起，我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越来越不好了。”步云登月感觉有些无力。

“阿，是吗？但是让你带我去飞的话，感觉不一样。不过相公，别太宠我噢，小心我会真的爱上你！”空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安抚性的拍了拍步云登月的肩膀，“走吧，不能让那个人等太久了。”

步云登月拉住转身欲走的空华，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伸手轻抚着她的左脸，而后慢慢向下，抚摸过脖颈、锁骨，一直斜下到了右肩胛。

“……还疼么？”

空华一惊，眼里一瞬闪过痛苦与恐惧。她拉下步云登月的手，如同步云登月一样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那是一道已经结痂的狰狞的伤痕，从左眉直到右肩胛下。伤痕周围是如同被火烧过，而伤痕之深，只差分毫便可看见肉下白骨。虽然没有伤到五官，但是这道伤将整个脸都破坏了。

“……我还以为相公你想非礼我噢！”空华暧昧的笑着。

“你还是别去了吧！”步云登月犹豫了一下，道。

“嗯？为什么？”

“你知道的，这不是普通的伤。每见到留下这道伤痕的人，这个伤口就会活性化，继而变得越来越严重。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这伤口就真正的没办法救治了。”

“嗯，这一些他都告诉了我。还说，这个伤口只有他能治愈。但是，我没有资格说不去！你应该很明白，我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吧？”

空华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明白，在让她昏迷了足足半年的伤给她带了如何眼中的后果。不仅仅是本就不出众的面容的毁了，还让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不过，这还算是其次，主要的让她彻彻底底的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自以为是以及无力。

不过，虽然这一次的学费是太过了一点，但从某一个意义上来说，是物超所值了。

“……！”

“当初向小六要来了你，你就警告过我，叫我别去招惹他。但是，我没有听，现在的下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无论以后会是如何，都与你没关系。所以，你别一副抱歉的样子。很不适合你。”空华淡淡道，“说来，我还真应该感谢他当初手下留情。若是他下手再重一点的话，我早就身首异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