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节

再聚首，如此激烈的拥抱，哽咽着的声音和乱了逻辑的话语，无一不显示着他的心情。而他，不可能不知道空华十分讨厌被触碰。但即使如此，他仍然……

不顾一切的行事，或许可以将之称作是爱？

空华将他拉倒一旁坐下，短短的几步路，但她却感觉走了好久。原因只在于自己拉着的这个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握着的手力道大得让人觉得痛苦。

空华没有说什么，即使是坐下之后，她也没有收回手。

这个人，很不安。

而这一份不安，就是她带去的。

残的喜欢，就如若杀宴对她的感情，都是无心之失，也是她十分不想要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在当初就不会因为一时的慈悲而对残温柔，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兴趣而戏弄杀宴。那样的话，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然而，那终究是幻想……

许多事情，一旦发生，就算是重来，也不可能改变得了。就如同，改变得了过程，但改变不了结局。就如他们二人，喜欢上或许是结局，但就算是结局，那么为情所伤，就是注定了的结局。

“你……”

两人再度如方才那般，看着彼此，就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他们的位置变换，恐怕会以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动过。

好久，残才开口。但是，一开口，原本费力想好的话一下子就不见了。

见到残窘迫的模样，空华在心中无奈何挣扎，但是……人都自私的，所以，她只能如此。而现在，她也只能如此。

“你还好？”空华接过话。

“阿，嗯，还好。你呢？”残道。

空华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对不起。”残眼中闪过惊慌和紧张，他在后悔，后悔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但，还是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空华眼中闪过冰冷，嘴角却挂着柔和的笑。这对于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残来说，这是等于伤口被触碰而起的。因此，心越发疼痛，全然没有朝其他方向想。

事实上，空华是起了杀意。

在少卿死后，空华感受到在意之人死亡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而会在意人，也是一件对自己多么危险的事情。所以，她不要在意任何人。但是，在感受到心相对她有危险的兆头之时，她就开始不着痕迹的疏远心相。而现在，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竟然喜欢甚至是享受残的关心、紧张和在意，以及那倾慕的目光？！

开什么玩笑？！

虽然，这种感觉，的的确确的很不错。可是，她不需要。她绝对不会承认，她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别人在意、在乎的人。绝对……绝对不会承认。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她曾经冷眼看着那个混蛋和贱人吵闹打架时的有趣，其实是自嘲？！

“为什么说对不起？”空华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自己将所有真实情绪都收敛好了，才开了口，“这一切都是我的命运，你掌控不了、阻止不了其中发生的事情，不是吗？”

“但是……”

“他们都将事情告诉你了？”

“是。”残颔首，“在你被带走的当天，哥哥就将一切告诉我了。”

“阿，是吗……”

“你……你在哪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残问得小心翼翼，但迎上空华稍稍冰冷的目光，心一战栗，“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要问的。只是……只是想……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事情……”

知道我的事情？闻言，空华在心中一笑，表面不动声色。

“只是让我去大牢里参观做客了几天而已。”空华轻描淡写道。

有些时候，越是轻描淡写，越能够显现出效果。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因为，人很会想象，不管是胡思乱想也罢，循着逻辑的想也罢。总之，许多事情，都是人想象出来的。就譬如说，她空华真的只是去参观做客，他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将之理解为空华的含蓄。况且，空华的的确确不是去参观做客的。

而残，就如她所想的那样，认为空华的轻描淡写只是伪装，就连那轻松的微笑，也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的脆弱。

在残的眼里，她受伤也是一种脆弱，如若不然，为什么她从来不会让人发现她的伤痛？！而她，是绝对不容易别人发现她的脆弱。她是一个极为固执的、坚强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什么都做不到。”

空华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以前没有发现，残竟然是这么爱哭的！

然而，空华有所不知的是，残从未在别人勉强哭过。哪怕是心相。他虽然看起来十分的纤细，好似很容易受伤，也很脆弱的模样，而他的性格又那么的好，好到可以说是温顺的程度，但实际上，残很坚强，坚强到让人担心的地步。正因如此，心相才会对他越来越内疚，而残，也因为温柔的坚强，才在这个密室里孤独的活了好几百年。

空华有些烦躁。

她很讨厌泪水，不管是谁的。在她眼中，眼泪就是弱者的证明。

方才因为还未察觉的那点点欣悦感的掩护，才没有发现心中的厌恶。现在，等那稀薄的感情被理智驱逐，欣悦退去，才发现，竟然是这么的让人反感。

虽然知道，残悬而欲泣的眼泪是因为她，不仅仅同样的觉得反感，甚至是比反感更甚的厌恶。

但是，她仍然笑着，简直可以媲美菩萨。而她，也的确是在学菩萨的装模作样，虚假伪善。

突然，空华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的自己，恶心吗？！

“你需要做到什么？”空华道。

“我……”

“你想要保护我吗？”空华道。

“……阿，嗯。”残愣了好久，才缓缓的点头。随即，眼眸暗淡下来。

保护吗？

他连这里都出不去，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她？她也不可能来这里生活，这种不见天日，没有自由的日子，她那般好动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空华她……她其实很寂寞吧？每一次，听到哥哥或者昔影说空华为了寻找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有一次，还险些让杀宴丧命。哥哥的反应颇为无奈，但并未有任何反感。而昔影，他的态度暧昧，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因此分辨不出，他对空华的态度究竟如何？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是觉得空华十分的寂寞。或许，就是如此，她才不停地寻找有趣的事情。

可是，她虽然寂寞，却寂寞得如同刺猬，只要靠近，就会受伤，而她，也因此不会靠近任何人。而她，也如同传说中只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明知道，却还是不明了。

“但是，你能保护我吗？”空华问。

“……”空华的一句话，把残打回了原形。

他面颊绯红。但这一次，并非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而是惭愧。

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湿润的光。呈现出让人迷醉的光晕，美丽得玄幻。空华知道，这一刻，重要的并非是要欣赏他此时的姿态，甚至是加以评价，而是……

“保护我的话，需要很大的代价！”

现在需要的是，乘胜追击！

“……嗯，我知道。我……我保护你不了你，甚至是，连这里都出去不了。”残垂着眼，声音里是无限的怅然、无奈、甚至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