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陵循声望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柳眉杏目,长得倒是不错。从头上所佩戴的珠钗可以看得出,家境应该也不错的。只是这刻薄的语气,倒不像是邻里之间客气的寒暄啊。
宛陵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难道是陆七的仇家?
“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说话的妇人是楚家儿媳杨沁,婆婆在世的时候,低眉顺眼。婆婆说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前两年婆婆去世,她一下子翻身当楚家女主人,这地位不同,气势也就不同了。
杨沁鼻孔朝天地看了一下陆宅,不阴不阳地说:“还以为你去建康以后,这老宅就留着养蚊子了呢。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也没见你那个官家少爷一起过来啊?”
宛陵基本可以确定,这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了。只是还不知道这仇人几斤几两,不好还手。沐剑君那边已经在撤了,想来,这也不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她丝毫不动怒,还冲她礼貌地笑了笑,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挑衅滋事的歹人,而是和善的前辈:“如你所见。我家地儿脏,别踩坏了夫人你的绣花鞋。”
“你……”杨沁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认不得。
杨沁是杨家庶出的小姐,自幼在娘家低人一等。原本觉得跟陆宛陵这种被弃养的小姐相比较,她至少还有娘家。可是,现在陆宛陵这嫡出大小姐的气场,是哪里来的?
不过,她很快就恍过神来,没嫁人的小丫头,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不过是一个芝麻官家弃养的丫头,就算有模有样,也是装出来的。
“去了一趟建康,倒是更加牙尖嘴利了!哼!看你这样一个人回来,八成是被退婚了吧?早就说了,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人家遵守承诺,娶了你,也是让你当小妾。还真拿自己当一盘菜啊!”
宛陵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种奇葩邻居。已经送客了,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聋作哑?
就这种女人都敢上门欺负,可以推测出,以前的陆宛陵得多菜啊!
没关系。那些失去的尊严,她都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宛陵站到门口,再转身回头,看着里头嚣张得意的夫人:“难为你老人家上门关心,我这儿就要关门了。你是出来呢,还是留在里头过夜呢?”
老人家?杨沁气的脸比猪肝还红,她哪里就老了!
不等杨沁开口,宛陵又说:“不出来也行。麻烦两位,关门。”
沐家仆人很听话,这就要将卸下来的门板给重新装上。
杨沁逃跑似的逃了出来,毫无仪态可言。
宛陵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哎呦!楚夫人,你可走慢点,别摔了。”门口聚集的邻居里,有个丫头俏皮地说笑道。
杨沁看见她,就跟看见瘟神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跐溜烟儿就不见了。
能叫这么毒舌的妇人,见了就逃的,一定是个厉害角色,宛陵不免多看了一眼。
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略施粉黛,身材高挑,梳着两根长长的发辫,在手指尖不停地缠绕。头上没有任何发饰,脚上的鞋子绣花却十分精致,应该是个心灵手巧的淳朴姑娘。
“阿陵,好久不见!”韩晨俏皮地朝她招招手。
宛陵有点头大,估计这整条街的人都认识以前的陆七,但是现在的她只认识沐剑君一个啊!
沐剑君站在家门口,看着她们两个说道:“都来吃饭吧。我家老刘炖了鸡汤,还有红烧鱼头,还有……”
不等沐剑君把话说完,韩晨就拽着宛陵冲进去了。“不用说了,今晚吃你家的。”
宛陵不喜欢被人拉住手,便找机会挣开了。
韩晨看见凳子,很豪迈的单抬腿,绕过凳子来坐下。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着:“阿陵,你去建康投亲,怎么样啊?你二叔、二婶对你好不好?杨沁那个死女人说你是去成亲的,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其实,宛陵最初见到二叔一家,也还算融洽。亲戚之间,隔得远,难免生疏。况且她本来就是外来的魂魄,占用了他们家侄女的身躯,对他们并没有什么记忆。
亲戚嘛,多少手足因为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老死不相往来的。
宛陵那时候觉得,寄人篱下,能不吵架,相安无事地住在一起就算和谐了。现在才幡然悔悟,你睁只眼闭只眼,别人当你是傻子,最后祸害的是你自己啊!
韩晨见宛陵不说话,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就不再问了。
此时,被称呼为老刘的大叔,端着热气腾腾的托盘,过来上菜。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叫人食欲大增。
这个沐剑君,还真是个深藏不露,低调又讲究的人。
在建康城有不成文的排行榜,比如秦楼楚馆的十大美人,还有十大才子,十大神医,十大巧匠等等。其中,有一项榜单十分俗气,又叫人万分欲罢不能的,是十大富人。
沐剑君就是因为年纪轻轻,进了前十,才被很多士族子弟又爱又恨。
看看他家宅子的外观,古朴的连大门都没有刷红漆。再看看他们家偏厅,连个负责看茶,上菜的模样端正的丫鬟都没有。都说商人地位低下,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刻薄自己吧。这种低调,真是低到尘埃里,叫人丝毫都看不出来。
说他讲究,是因为这个老刘,体型虽胖,精气神却很足。老刘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双厚实的大手,端着的鸡汤走路,鸡汤晃都不晃一下,足见这下盘功夫练得有多扎实。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厨子,没准又是哪里重金挖来的高人。
老刘朝宛陵跟韩晨憨厚一笑,退了出去。
宛陵拿出桌上的空碗,给他们一人舀了一碗汤,先开胃。
韩晨趴在桌面上,没个正形,望着沐剑君说道:“我还以为建康城里美女如云,你不回来了呢!”
沐剑君是真的饿了,端着一碗鸡汤,咕嘟咕嘟,就喝了个底朝天。他擦擦嘴,才说:“那些女人哪里能跟你比,是不是?晨晨,你在这条街,一枝独秀啊!等你把你家老何休了,你直接来我家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