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外是金黑二色沉浮的人浪,眼前场景在熟悉不过——上首是以打磨光滑的树根为座,树根似鬼爪朝四周伸展,只是每个尽头上都有青白的珠子,后头牵起苏绣的彩旗,前头竖起紫竹的架子,纺月斋的云水纱垂下里头的人若隐若现,一旁汤娘神色不明,甚至带了两分狠意目视鹿老。
下首用厚毯铺地,左右手坐满了六姓人,任良本是任家上任族老,自她成了香主之后,任家之事便交由任家上上任族老,名为任鸣,任鸣已过花甲,在大事决断上还靠着任良当年作为族老时一手提拔上来的三人,皆是低眉顺眼对眼前人恭敬的很。
胡家李家两人不过刚到就被族中几个管事的招呼过去,玊家同汤家族老更是早早的被族中人接了过去,还剩一家是古家,只是古家素来是个墙头草,素来都是往人多的那方到,所以这会鹿老,是确确实实站在留姓人的对立面了。
只是他心底还抱有一丝侥幸,一双眼死死盯着云水纱后头的人,若那人并不是任良
只是一双金错银的护甲勾起一角云水纱,一片宝光现,实则不止鹿老,族中多数人还只是听闻任香主回来,却始终不见真容,汤娘见状,一手卷起云水纱,里头的人才显出真容。
任良一张脸毫无血色,一眼过去惨白的很,活像是从地府归来模样,她着玉白金云雁细锦衣,罩衣上亦是软金线绣成大片大片云气纹,一头比寻常女子还要长上许多的发是悉数堆起,有飘摇的青丝落了几道入棉衣怀,她不似颜喜笑当时见到满面绘花纹,垂眼悬胆鼻,秀美模样,眼角细纹平添两分小女儿家不及的风韵。
她生的秀美,一双眼里却是凌厉的很,她身旁还站着青布粗衣的鸠蛮,他是微微曲着手臂,任着她把大半体重压在他身上,若是以往,这样搀着她的,也就只有汤娘一人,虽说他这样也算尽了护卫之责,心底却起了春潮,往四肢卷去,手脚都软了骨头似得,鸠蛮才察觉他手心起了潮。
鸠蛮看似是虚扶着任良,实则她方才若不是因着鸠蛮,连身都起不来,她走出来时全场鸦雀无声,就连方才鹿老来都有的窃窃声,此刻全因任良死而复生,惊的一句话说不出口,不光如此,有些眼尖的还发现,上首众位举着长枪,还有数位穿着软甲之人,正是前段时间香主被暗杀之后一同消失的几人。
这其中不光有汤家人,玊家、胡家,甚至李家都有人在里头,鹿老背上已被冷汗打湿,月下枝头,后半夜寒凉,这风一过,那汗干了大半,鹿老还想抵死挣扎一番,“任香主福泽深厚,被贼子刺杀,竟也活了下来,果然是天不绝人,只是香主看上去重伤在身,不好好养伤,摆出这样大的排场作甚?”
“有劳鹿老关心,良本以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不曾想天不绝鹿神寨,鹿神亦是福泽良,这黑林不收良,先辈香主亦是不愿让良能安心去了。”她这话说的情深意切,话毕还朝着神树施了一礼,只是旋身回来,一双眼好似两把利剑,“因先辈香主不忍鹿神寨从底子里烂个干净,鹿神亦无法容得下寨中奸邪之人毁了鹿盘山!”
“随良回来了!”她掷地有声,一双眼里好似要冒出火来,“此时请鹿老前来,就是为了让鹿老好好见证一番,传人犯!”
鹿老还要说话,任良果决的招手让人上来,最先带上来的是鹤发鸡皮,面上带颓丧的原李家族老,后又是几个青壮男子,同两个贼眉鼠眼,一人尖嘴猴腮,一人一副苦瓜样,两人皆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两人手上还带了血迹,衣衫还散着,看着像是被人突然捉来的样子。
这李家族老知晓的事情不少,本来见了他鹿老面带死灰,但是见了那两贼眉鼠眼之人,一时间更是白了脸色,这瘦小老人这时才如同枯败的落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穿的又单薄,面上带了两分凄惨,有些年长的不知发生何事,只是忍不下心去看,这位老人何时在人前这般羸弱。
只见任良一指原李家族老,开口道,“你说,这寨中背后的腌臜事,你参与了多少?!”
任良咬字时带着煞,听得前李族老面皮一抖,他想投目光去瞧鹿老颜色,却被旁的护卫齐齐将他包围起来,他不由得吞咽了口口水,一时间气氛僵住,倒是任良不急不缓,抬手示意一旁李家新任族老起身,她又缓声问,“那不如,让李族老代劳,替你家前任族老说道说道?”
她话音俏皮,但是带了十足的讥讽,李盛鸣闻言配合着羞愧低头,一阵长吁短叹之后才道,“李家自知参合不少事,盛鸣羞愧,本六姓人皆以族老马首是瞻,虽说盛鸣曾也敬重族老,却不得任由着族老胡作非为,将我李姓一支推入不仁不义之地,盛鸣只得大义灭亲,实在让其他五姓族老见笑。”
“竖子!你觊觎族老之位许久!你早就唔唔!”旁有黑脸的护卫见鸠蛮神色,低头就把汗巾塞进老者嘴里,动作粗暴的很,面上还带了冷色,任良摸了摸手上的护甲,眉目里含了笑,“方才请前族老讲话,族老不愿说,那么李族老讲话时,就莫要多嘴了。”
说罢,她又将一双眼落到李盛鸣面上,“盛鸣小侄,诸位族老皆是风雨过来的,胡家的妹儿亦是个巾帼,有些话自家人讲开了便好。”她这一说,倒像是显得这般大阵仗不过小打小闹罢了。但是落在颜喜笑同其他几人知晓,这是任良警告的意思,便是此时交由他们自家人解决,莫要插手。
隐匿在一旁的颜喜笑摸了摸鼻子,朝一旁捷悟悄声问道,“我们看着像是多管闲事之人吗?”捷悟不言语,只是把目光落在解行身上,颜喜笑顺着望去,随后便是一副了然神色。
四人混在其中,倒是没显的多出挑,那头的李盛鸣又开口道,“盛鸣惭愧,盛鸣自前年来无意中发现族中有几个体弱的孩儿莫名夭折,若是往年到不寻常,只是去年,李家二婆婆家那孙儿不过是生了疹子,寻常体弱了些,他今年开春之后倒是越发见好了,哪知不过一场惊风,孩子就没了。”
这好似是真的在话家常,不过他随机一转话语,“但是今年,光是惊风去了的孩子,就有五个,皆是开春前后没了的,盛鸣便存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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