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喝了一会儿汤，乔睛缓缓地开口了：

“我小时候最希望一家人这样坐着吃饭，别人小孩子都喜欢睛天，我就喜欢阴天，最好冷一点，外面飘雪花，人家兴奋的要打雪仗堆雪人，我却一放学就赶着回家。才走到楼梯口，闻见了锅子里的肉菜香，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满足。屋里暗暗的，大家坐在灯下，外头越冷，越觉得心里暖。”

钟度正要开口，方维的声音却抢了先：“看得出你家庭很幸福。”

听不出他是羡慕还是嫉妒，语气里淡得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速度倒快，让钟度这样的话痨也败给他。

乔睛一怔，正要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想炫耀什么，只是此刻，窗户上的雨点声，暖锅里的滚汤，吞吞吐吐冒火星的红炭，还有薄纱拢紧的窗幔里，黄灿灿的灯，让她有种家里的温暖，因此才将自小到大最珍贵的记忆，也拿出来分享。

方维的手机又响了，这回他没接，看了下号码，奇怪地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更奇怪了。

接下来他的举动简直让乔睛和钟度不能理解！

方维站起身来，在两位姑娘行注目礼中，穿过客厅，来到玄关，伸手，开了大门。

“真是哪儿都有你。”

“这话怎么说的？你不也窜门子窜到这儿来了吗？喂度哥！什么时候你跟老方关系这么铁啦？都一块吃上饭了？！”

一听这软懒赖三者结合到完美的声音，乔睛和钟度便知道，那个出了名的没骨头蛇来了！

“柳公子大驾光临，”钟度先起身，笑嘻嘻地：“实乃蓬荜生辉之荣幸也。不过你老实点，这里没你的饭！”

乔睛正欲去厨房再拿碗筷来，听见这话不由得笑了。

“这叫怎么话说？”柳尔尔从方维身边硬挤进门来，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都闻见香了怎么能不让我进来？！哎我可没空着手啊！”说罢将手里的袋子一举：“北济门的烩三丁，南开来的枣泥方谱！”

两家都是出了名的饭店，枣泥方谱和烩三丁也都是各自的招牌菜，一概不外卖，除非定整桌酒席才上菜呢！

当然了柳尔尔手眼通天，也许买通人后厨或者老板，对他也不是太大的难事。

“说来也真是自找麻烦，”坐下来之后，柳尔尔大咧咧地抄起筷子：“我怕这人在家饿死，特意外送上门，没想到他已经佳人有约了。哎你们不知道，前几次这哥们一人在家，饿理皮包骨也不肯点送上门的外卖，要不是我，估计得闹出大新闻！”

乔睛傻乎乎地看着他：“什么大新闻？”

“高档别墅区中现饿死尸体一具啊！”柳尔尔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这标题算不算吸引眼球？”

乔睛笑滞了一瞬，骤然失笑，清秀的小脸彻底舒展，笑意挡也挡不住。

方维看着她突如其来的璀璨笑容，无所谓的也跟着牵了牵嘴角，竟没有被调侃后的不悦。

钟度看在眼里，眉头不禁一紧。

“看来真是吃人的嘴软啊，”柳尔尔看着暖锅里和桌上的琳琅满目，摇头叹息：“一向高冷的方总竟也开得起玩笑了。你们不知道，从前我跟他说话得多小心，一不留神就气得他一整天不跟我说话。”

这下连钟度也忍不住笑了，乔睛更笑得双眼弯弯，可爱又明媚，柳尔尔更来劲了。

“喂，我这可是不容易弄来的，烩三丁好东西啊！”他指着盘子里自己带来的菜道：“三丁是什么？火腿、海参、鸡丁！北济门这道菜，火腿不用说要选顶上中腰封，海参当然是用黑刺参，绝不会拿海茄子来充数，至于鸡丁，必须是带鸡皮的活肉，不能掺一点儿胸脯肉。料选得精，再加上所有芡粉是藕粉加茯苓粉勾出来的，薄而不泻，因之吃到嘴里，绝没有发柴发木的感觉。你们不信试试，反正除了这个，我们方总别的菜都不下饭的。”

方维一脸懒得解释，不过看乔睛钟度入口后连连点头的模样，才缓缓地道：“我早说啦，我的口味是被训练出来的。这菜配暖锅，绝了。”

又夸一回，自己没拉下，连配暖锅的今日主厨，乔睛也包括在内了。

柳尔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老方，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

方维忍不住瞪他：“你什么时候也学学？”

这下可引得钟度嗷嗷叫了起来：“行啊柳公子！你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力大增啊！连我们，”她将面瘫两字咽回肚里：“方总都让你激成这样，可以啊！”

乔睛笑成一朵花了，她真没想到，方维也会跟如此急中生智。

笑了一会，四人都觉得又饿了，柳尔尔更是腹中空空，好在菠菜还有，豆腐也正煮得入了味道，芝麻酱烧饼烤出香味来，还有南开来特别地道的枣泥方谱。

“这个就算好了，可还是比不上我妈亲手做的。”乔睛咬一口枣糕，摇摇头：“我家小时候门前有颗枣树，长的是紧皮枣，晒干之后，个儿不大，可是肉厚香甜，用这种枣肉刮出来做枣泥馅儿，一点儿都不加糖，蒸出来的糕是天然枣香自来甜，每回过年家里都做呢！”

柳尔尔用毫不掩饰的羡慕眼神看她：“你妈真牛！我妈就只会穿衣打扮开派对。问她衣服包包香水还行，问她怎么做饭，那等于抓瞎。”

乔睛笑笑：“你们都是有专业厨师伺候的人，当然不用亲自下厨房。其实应该比我吃得更精细，就别打趣我了吧。”

“这不一样。”没想到方维极认真地回应她：“厨师再精细，哪里比得过自己母亲？说羡慕是真的，你别当成恭维。”

提到母亲，乔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方家的事她多多少少听说过，尤其刚才，提到罗阿姨气氛尚且尬得厉害，现在更是不好回转。

方维看着对面，她微垂着脸，神色有点局促了，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清黑而平静，就像两弯浅浅的小溪，静静映照着日光，不羼一点杂质的，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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