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间依旧带着朦胧雾气，古寺隐藏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倒是有几分仙境之感。

上一次来此，是为了拜佛，这一次，就当作是还愿了吧。

见到她来，主持依旧如之前一样，要退出去，李宁却唤住了他。

“住持，请留步。”

“施主何事？”住持缓缓回过头，行了一礼。

李宁微微弯下腰身，也回了一礼：“小女心中有一事不明，望住持能解惑。”

佛殿内的佛都睁着眼睛，俯视芸芸众生，脸上却无悲无喜，像是不懂那些被七情六欲所扰的俗人。

既然是俗人，又为何不会被世事所扰。佛啊，高高在上，却普渡不了众生，眼睁睁看着众生在泥沼里挣扎。

住持双手合十，半垂着眉眼：“施主请讲。”

李宁闭上眼，没有再看殿中佛像，问了一句：“既然礼佛拜佛之法无用，为什么还有人却信。”

就连她，当时也是信了的。

住持没有回答，只对着佛像拜了又拜。

本来也没指望要什么答案，不过是她偏执了。

她没有跪下来，只仰着头站着，被住持看到，他开口：“施主，凡事皆有原有定数，莫要太过偏激。”

李宁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没有一丝不悦。

木已成舟，她无力改变，便只能接受。

住持轻叹一声，转身出去。李宁跪坐在蒲团上，仰着下巴，神色晦暗。

她想起来前些时日，她带着满心欢喜期待，一步步踏上石阶，想求个安心，可事实却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我所求，不过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早该知道，你帮不了我。可是为何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一入宫门，我便再也没有了自由。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又哪里会安乐。”

平安喜乐，父亲说只愿我平安喜乐，然世事无常，她无法喜乐，只能平安。

高高在上的佛依旧是俯视众生的模样，看的久了，索然无味。李宁留下香火钱，转身离开。

这个地方，穷尽一生，她也不会再来了。

同她一样想的，还有安定候的二小姐段隐容。

她比李宁更欲哭无泪。

段隐容求的是和段长琛避开，最好遇不到。可她回府之后，紧接着就能看到长身玉立的男子。

是段长琛。

他将散播谣言，诋毁段隐容的人解决了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但看样子，有人不欢迎他。

“隐容，你受委屈了。”段长琛看着皱起眉头的女子，没有掩饰眼底的担忧。

受什么委屈呢，前世，她连毒酒都能面不改色饮了，还怕什么委屈

被那样清凌凌的眸子看着，唇边的话又被自己咽下。

段长琛何许人，自是看清了段隐容眼底的不悦，可他一点都没有起身离开的自觉。

“你是不是和晋王……？”那个词，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段隐容知晓他性子，也知道他要什么，从善如流的接了下去：“没有，我和晋王是普通朋友罢了。”

普通朋友。

念及这几个字，段隐容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她闭上眼睛前，最后看到的人。一身明黄龙袍，身上绣着精致滚边云纹，面如冠玉，凤眸狭长，婉转含情，不得承认，晋王纵然口不能言，也掩不住一身儿风华。

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自己。段隐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

见问不出什么，段长琛只能闭口不言。

“小姐，李家小姐被赐婚了。”

未防二人相处艰难，流光连忙开口，将偶遇的，但是为的人很不错的李府小姐的事儿说了一句。

段隐容女果真被吸引了目光：“李尚书女儿，李宁？”

“是的呢，帝王亲自赐婚，于旁人而言，那是莫大的殊荣，可对于李宁而言，那圣旨只会是毁了她傲气的东西，却还避无可避。”

“姐姐其实是不愿的吧。”她问。

李宁缓缓抬起头，闭了闭眼：“嗯。”

她一点都不愿意嫁到皇家。

什么富贵什么荣华，她都不稀罕。可偏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被人丢在地上。

“当日在古寺，姐姐是不是求了佛？”

提到这个，李宁脸色极为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嗯了一声。

她何止求了佛。

满腔欢喜，一身热血都寄托在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佛身上，只求一个善终。可是苍天终究不肯善待与她。

一声尖锐鸟鸣，跪坐在地的女子缓缓起身：“既然你不肯怜我，那今后的路，我便靠自己走。此后，再也不信神佛不信天命。”

婚期将至，段隐容却和李宁见了一面，但不敢明目张胆的见，只约在了茶楼。

山寺一遇，二人交心，不过数日相处，便已将对方看做知己。

“还有七日，你便要出嫁了，你若离开，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想好么满门抄斩，要么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李宁素来敬爱父亲，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自己害死。如此一来，便只能咬着牙，负了自己喜爱的少年。

此后山长水阔，他们是真的再无交集了。

一个入深宫，一个居高墙，一条长长的青石路再也连接不到一起。

纵使见面，也是不相识。

第四日，十里长街上挂了红绸，定王府更是张灯，红毯从门口到内堂铺了长长的一条，有人向定王道喜，娶了京都有名的美人儿。

才子配佳人，可不是神仙眷侣。

呵，被一封圣旨绑在一起的两个人，算什么神仙眷侣。

李宁只愿，她这一嫁，能帮父亲挡了悬在他们李府的刀。她这一嫁，能护住那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宠着自己的易知。

“父亲，女儿不孝。”换上红嫁衣的李宁跪在李至闵面前，眼眶湿润。

素来温雅的李至闵李大人也红了眼眶，手指颤抖的摸了摸爱女的头发：“宁儿，此去，爹爹只愿你平安。”

平安喜乐，你如今已经无法喜乐，那就一定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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