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作者:沉礁      更新:2019-10-06 04:44      字数:3186

车站的不远处,有个小摊在卖面食早点,蒸腾的香气唤醒了温瑹辘辘的饥肠,她在粗制的原木桌旁边坐下,叫了一碗牛肉面。

伙计端面过来的时候,搭讪道,“小妹,有下脚的地儿么?咱家在山脚有家客栈还不错。”

老板娘在后面啐道,“小子没眼色,小妹没带行李,哪需住店噻。”

温瑹愣了,行李,她的旅行箱,还留在路郁家。

这处郊区有一个山景的度假区,依山而居的人们兴建了各式各样的客栈招揽客人,沿街还有不少摆卖手作工艺品和山货特产的摊位,温瑹在其中走走停停,仿佛是普普通通的一名旅客,然而,什么东西都没有被她看进眼里,她只是顺着涌动的人潮,漫不经心地走着,没有方向。

在其中茫然徘徊,不管所经的道路有多么曲折离奇,温瑹最后还是走到了景区的售票处,合影的、等人的、闲聊的,各式各样的人们好不热闹,温瑹举目四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上演着人间喜剧、合家欢,一对兄妹模样的小孩儿们吵了嘴又打闹成一团,分头跑开却又勾肩搭背地黏在一起。

“你听我缩听我缩听我缩”小男孩扯住红衣服的小女孩,他掉了门牙,说话有些漏风。

小男孩指着胸口说,“你刚才撞到我介里,好痛,我费死。”

小女孩疑惑地看了看,撇嘴道,“才不会咧。”

小男孩严肃道,“好痛的,再撞一下就费了。”

小女孩想了想,安慰道,“好吧,我再也不撞你了。”

不知为何,听到那句“会死”,温瑹想起了路郁苍白潮红的脸,临走时他的眼神彷如行将熄灭的灯。

温瑹攥着手机,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来horace的手机号码,再三地犹豫,她决定给帅弋打个电话,申请延长休假。

拖到下午才坐上回程的公交车,温瑹后知后觉地想,只要联系乐青田,就能打听到酒吧的电话,horace也就可以被顺藤摸瓜地找出来,实在不行,温瑹自己跑一趟酒吧,也能找见horace,让他去照顾路郁,事情便能就此解决,从此两不相欠。

天色已然暗沉,沿途的风景模糊晦暗,温瑹在摇晃的车厢中胡思乱想,无论惊动哪一个人,都要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真的是有够麻烦,她和路郁的关系太过复杂,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要怎么表述当中的纠葛呢。

疲惫地揉着额角,温瑹闭眼不愿再想,然而公车行到路郁住处附近,她的大脑仿佛装了探测针一般自动反应过来,她自嘲地笑笑,越是装作不在意,反而越是在意,她下了车,一路上有便利店、小超商、药店,她一家家地探索过去,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回程倒是大包小包,温瑹站在路郁的家门口,摸了摸口袋,本应丢进他家信箱的钥匙,此刻好好地躺在她的口袋里,就像揭示了她会再一次回到这里的铁证,即使没人能看见,温瑹依旧羞愧地低下了头。

路郁维持着早上躺在床上的样子,呼吸急促,眼睛紧紧地闭着,嘴角向下刻画出难受的曲线,温瑹呆了呆,上前摸摸他的额头,触手热烫,果然是发烧了,温瑹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惊讶地看看自己纹丝不动的手,再次触摸路郁的脸,也全然没有一丝颤抖的痕迹。

竟然是不药而愈了……

就像起初莫名其妙地就发抖了,现下则毫无缘由就变好了,温瑹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没有原因呢,她扬手“啪”地甩了路郁一个响亮的耳光,后者在击打的刺激下艰难地睁开眼睛,表情茫然。

温瑹把路郁扶起来,用枕头垫高他的背,取出便利店买的白粥,托着塑料碗的手感觉温度适宜,舀起一勺白粥递到他的唇边,路郁本能地张开嘴,含着粥水艰难吞咽,温瑹一勺接着一勺地喂食,发现路郁半闭的目光始终散乱,没有焦点,就知道他虽然醒了,却并不清楚眼下的状况。

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恨得咬牙,喂完粥,让路郁歪着头休息一会儿,温瑹开始低头翻找从药店胡乱采购一通的药品,选了消炎退热片和一种治风寒的中药冲剂,水是刚烧开的,热气腾腾,温瑹把冲剂兑水冲调好放在一边,另外倒出一小杯水,对着袅袅上升的热气发呆,不时地用手触碰杯体试探温度。

温瑹背对着路郁,因此没有发现对方睁大逐渐清明的眼睛,在触及她的身影后,路郁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应该能喝了吧”温瑹晃了晃杯子,最后试一次温度,小声嘟哝道。

转身,定格。

路郁紧紧地盯着温瑹,一瞬不瞬,眼神亮的惊人,浑然不像是病人该有的样子。

温瑹面无表情地与之对峙。

僵持的气氛未能坚持过久,温瑹粗鲁地把药片塞进路郁嘴里,让他就水吞下药片。灌得太快,路郁一下子呛水,猛然剧烈咳嗽起来。

温瑹却视而不见,背对着路郁坐下,看着泡好的中药冲剂发呆,路郁好不容易平复下气息,他想对温瑹说什么,却只是动动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无声的半个多小时后,温瑹摸摸稍温的药液,端起杯子走到路郁面前,后者摊开身体,一副任君为所欲为的样子,温瑹额角跳了跳,强硬地把杯子凑到他的唇边,路郁半点眉头都没动一下,就着温瑹的手势,把一大杯中药冲剂灌下去。

温瑹虽然装出硬邦邦的表情,当她发现路郁喝到后面,吞咽得特别困难时,却还是放松了手里的力道,让他能歇一口气,不经意间却发现手上暖湿一片,正要腹诽杯子的质量不好,蓦然醒悟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低垂下头的路郁,他双肩不受控制地耸动,大滴的液体从他的鼻尖滴下,竟是哭了。

温瑹心情复杂地放下杯子,抹了抹手上变得湿凉的泪水,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景,她扭着手,提醒自己不能心软,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路郁却渐渐压抑不住哭声,沙哑地呜咽低喘,声音犹如受伤的困兽。

不知道哭了多久,实在看不下去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温瑹扯过几张纸巾捂上路郁的脸,路郁却连同温瑹的手一起握着,擦拭脸庞,温瑹抽抽嘴角,刚想甩开手,却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倒在床上,尚未来得及挣扎,路郁已经用力掀开被子,把温瑹卷进被窝。

路郁身上很烫,即使隔着重重的衣物,温瑹还是感觉自己像被一个火炉包裹,她坚定地挣扎起来,路郁则死死地抱着她不放,温瑹手心上伤口还在痛,只能用手背推拒,一不小心,就直接推到路郁同样受伤的脸上,路郁痛哼一声,温瑹错愕,僵硬着不敢再动。

“手碰到了吗?痛不痛?”路郁无视自己的伤口,执起温瑹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这真是一张凄惨的脸啊温瑹从近距离观察路郁的脸,心里不禁如此想到,红肿的眼睛和鼻子,沾着眼泪和血迹的棉纱,干裂的唇,蓬乱的头发哪里还有曾经的英俊和不凡,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正是他此刻外貌的真实写照。

路郁嗫嚅着唇,“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小瑹,求你别走”

求你温瑹从没想过,路郁会说出这两个字,若是让他屈身在温瑹的脚下哀求,路郁现下也许真能心甘情愿地低头,温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复杂的情绪当中,却没法找到一丝高兴的心情,她也许永远成为不了恶人,但是她总有拒绝的权利,温瑹从路郁的手掌中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路郁并未多加纠缠,转而紧紧地揽住温瑹的腰。

仅仅是揽住罢了,路郁小心地与温瑹保持一定的距离,身体并没触碰到。

温瑹有点领会到路郁虚张声势之下的脆弱,明明是他用照片威胁自己,但是看到温瑹企图伤害自己之后,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但完全不提他手里握有的皇牌,竟然还纾尊降贵地低声下气求她,难道是觉得来硬的不行,就转而软语相求?

温瑹看不清路郁的真心,与他相处的最安全方法,其实就是保持距离。

路郁低垂的浓黑睫毛乱颤,不敢直视温瑹,一副胆怯至极的神情。

温瑹动了动唇,“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

话说出来,温瑹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心里想着要远离他的呀,怎么说出来的话,意思完全相反。

一瞬间的难以理解,在看到路郁渐渐亮起希望的脸庞时,温瑹找到了答案,还是不忍心,不忍心看他沮丧难过的样子,不忍心让他失望乃至绝望,希望看到他开心的笑容。

温瑹抚额,自虐也该有个限度啊她一边自我谴责,一边心里酸涩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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