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亮,死去了
作者:墨蓉      更新:2019-10-12 05:47      字数:2029

是谁,在寂寂地唱响这山中的晚歌?如丝如雨,如泣如诉,笛音倥倥回转,在后院里收晒干的药材的我忍不住放下筛子驻足聆听。

回荡了层云,抹去了夕光,飞叶簌簌。是谁把我收容于此?如果是也鲁,那为什么又不告诉我呢?这实在不像他的行事方式,他总是为我着想不会让人担心的。罢了罢了,总会知道的,我拾起筐子向屋里走去。

忽然听见茅屋那边前门一阵骚动传来厉声地人语,小珠从草淹没的小径上匆匆向我奔来小手风车般挥舞着,“大姐姐……啊……啊婆叫你先不要进屋,快,到后院躲起来。”她停在我面前弓着身子气喘吁吁地说。

我诧异地刚想问到底是谁来了,小姑娘已半拉半推地死把我塞进了小院的柴房。我拉住她满是汗水的小手,急道:“小珠,是谁来了?是不是鬼泣宗的人来抓我回去?”没想到嘴里稀里哗啦地一阵怪叫,她猛地睁大浑圆的眼睛甩开我的手捂住我的嘴,轻声道:“嘘!你疯啦,那些密闻部的坏家伙可不是好惹的!”

我一屁股坐在柴堆上,看来果然是鬼泣的爪牙已经伸到这深山老林来了,不过也的确打消了我心头的另一个疑虑:至少,悯婆婆和这些人不是一伙的,她的确是在帮我。

微光里我瞅见小屋里燃起了明灭的烛火,几个偌大的人影在纸糊的窗格前晃动,我不由地把耳朵贴近了柴房冰冷的窗板。

“哎呀这不是鸠琦嘛,怎么想到看我老婆子来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问道,接着便是桌凳移动和茶器碰撞的声响。

一年轻女子细声笑道:“呀老夫人我们这些晚辈哪里忘得了您的好呢!这不,宗里派我们去京城办一些要事,顺便绕道过来看看您,还得给我家月主子捡一服药。”此人竟是当时和月如水、邡羽串通谋害我的鸠琦!手心沁出了汗,我渐渐攥紧了拳头。

“哦你说如水呀,这小妮子最近可好哇,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鸠琦叹口气道:“说来话长,老夫人,其实还是那个邪门秘籍惹的祸,我给您慢慢说啊……”声音越来越小,想来是与悯婆婆耳语了。这个多心眼儿的臭丫头!

忽听见悯婆婆长嘘一声,道:“没想到那死老头子还是不放弃他那个疯狂的想法啊,都这么多年了……可怜你们弟子跟着受罪了。”

凳子移动擦地的响声,“我这就给如水配药去,你们先坐着歇会儿。”

另一个同来的门人地问道:“老夫人,这里荒山野岭的就您一个人住吗?”

“呵呵,老婆子我没什么长处就是耐得住清贫寂寞,哪像你们年轻人需要热闹啊。”悯婆婆顿时话锋一转,朗声问道:“最近宗里有什么些琐事啊?你也知道我这老婆子自从决定离开那个死老头不再入任何的门派,就在这个遁离人世的峨仙深山里苦研医术,不过其实呀,也总还是关心着宗里的风雨纷争的……“

那门人应道:“夫人,我密闻部的规矩你也知道的,更不要说这次月部主特别叮嘱我们要……”却被鸠琦打断:“放肆,老夫人怎么会是外人?夫人,我这手下没见过世面真是冒犯您了。夫人想知道宗里的奇闻轶事那自是合情合理的,再说,宗主知晓夫人如此挂牵一定会满心欣悦的。”

“说起琐事,不知老夫人还记得海部主手下的二席殊月么?她上月末刚被处死,据说是和是已失忆变疯得海如墨勾结起来想要祸害于宗里的大计。”她略顿一顿,“如今连海如墨都已经逃离了宗主的掌控,宗主很是担心她会把宗里的机密泄漏给庆王那方。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搜查京城的一个任务就是找到擅自离宗的海部主。”

在黑暗中呆呆坐着,我张大了双眼,泪水充盈了眼眶。因为我,是因为我!让小月无辜地死去了,我杀人了我杀了人了……

听见悯婆婆干瘪瘪地笑了几声:“啊呀看来我不在了宗里发生了这么多些事啊。罢了罢了,还好我老婆子早已和这些事没有干系喽。”

等那一群人离开后,我独自走到后院的一棵老树下依靠着无声地滑下。想起了,想起她稚嫩的圆圆脸庞、关切的眼睛还有桃瓣一般纯洁的心,她曾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的妹妹。想起了,想起她那时低低的絮语和笑声,想起那个残酷血腥的组织里我们曾如风雨里的巢鸟相依为命,想起她背着身心俱损的我走了几百里的路……哪里都有死亡,哪里都有离去,哪里都有我的罪。

这罪孽,太过深重我却无力抗拒操纵这生死轮回今昔悲欢的冥冥力量,我的手指抠进湿冷的草皮里抠进深厚的泥土里抠进自己的心里。不觉哭着睡着了,再醒来时月华已朗照无垠山光。一个黑黑的暗影挡在我的面前,我使劲揉揉酸疼的双眼。

我面前的那个高大的轮廓向我缓缓俯下身,轻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残泪,我跳起来端详着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清瘦如往,只是往日里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袍被这深山里的荆条草莽划得狼狈一片。

我像一条饥饿的蛇一般嘶嘶道:“也……也鲁……你怎么……啊啾!”看来是因睡在这潮湿的山气里着凉了。

他发出爽朗的笑声:“知道么?你的睡相……很丑耶,还流口水。”说着把他一直挂在肩上的外套递给我。

我终于被找到了。我知道,我知道会是他。

这月华如水,就像你纯净的眼睛。

坐看,月中青天。今夜的月亮死了,只剩得你我。纵使浮云万朵,也终有云散的那一天罢?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