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猴子站到灵台方寸山的时候，他已是满目尘土，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与十年前相比，他长高了许多，足有一米六的样子，如果是以人的标准他这样身高算矮，但以猴的身高标准，已是庞然大物。

而小狐狸也长了差不多一米七左右，如果把她那对毛茸茸的耳朵遮住的话，整个看上去与人类无异。

但此时只有他们二人相伴了。

只有黑狗在半路上投靠了另一个妖精的聚集地。

猴子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黑狗与他们分道扬镳的眼神。

猴哥，我

怎么了？别着急，咱们马上就到灵台方寸山了，四处逃亡的日子就要过去了，哈哈。

看着仰头笑道的猴子，黑狗心中又动摇了。

到时候，修了仙，就没人能欺负咱们了。

末了，猴子笑容渐渐消失，缓缓叹道:说不定还能求个起死回生术把老牛救回来。

众人一阵沉默。

许久，猴子咧嘴一笑，拍了拍黑狗，放心，老牛不会白死的，咱们抓紧赶路吧。

说罢，转身抬腿就要走。

黑狗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抬手道:猴猴哥。

怎么了，有事一边走一边聊。猴子回头一笑。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黑狗支支吾吾道。

闻言，猴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身形一顿，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啥?

我说，我还是不去了吧

你还记得咱们昨天路过的那个妖营吗？

黑狗回忆道:那里跟咱们之前待的那个地方不一样。

说着，黑狗陷入了憧憬，缓缓道:其实我对修仙不怎么感冒，去了说不定什么也学不着，倒不如留在那。

顿了顿，他挠头笑道:反倒是猴哥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学到仙术，到时候你学成归来，可得要罩着我啊！

怔怔地看着他，猴子没有说话。

猴子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对未来的恐惧，还有对未来的憧憬，同时也有着疲惫，但唯独没有的是快乐。

也对，自从跟着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而且还不停地躲着追杀，吃的苦怕是已经够多了。

受不了，应该可以理解。

想了想，猴子也释然了。

许久，小狐狸蹙眉问道:你是认真的?

嗯。

这时，猴子咧嘴一笑: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就不强留你了

别忘了我们。猴子转过身，红了眼眶。

见此，黑狗眼眶也微微湿润了，上前，抱了一下猴子，转身离去。

正走到小狐狸面前时，黑狗顿住了，缓缓地转过头，似是祈求的眼神看着她，道:你，跟我一起走吗？

闻言，小狐狸有些惊讶地看着黑狗，半晌，才摇摇头。

见此，黑狗苦笑一声，抱拳道:保重！

言罢，深深看了一眼猴子，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其实，猴子没有任何怪他的意思。相反，还有些担心他到妖营后过的如何。

要走还是要留全看他的意愿，老牛之前的事已经给猴子太大的打击了。

黑狗说的也都是实话，也许修仙对他来说真的不适合，他只是去寻找一条适合他的道路罢了。

也许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想念了以前的生活。

如果小狐狸也跟着黑狗走了的话，猴子也绝对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因为这是他们的选择。

之前老牛可能就是后悔跟了猴子来到西牛贺洲，才整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他喜欢吃，喜欢打盹，和猴子一样喜欢幻想，但绝不会喜欢过着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

尽管他们是妖。

但这就是他们的命，不管怎么样都得去接受。

收起回想，猴子带着小狐狸走到一阶阶的石阶前，停了下来。

没有过多的言语，高高的山，长长的石阶，猴子带着小狐狸三拜九叩，一步步地登上去。

直到山顶，才见着那建在洞穴里的道观。

他学着说书先生说的做了一遍。

东胜神州花果山石猴，求见须菩提祖师！愿拜入门下！求得仙术！他高声大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见此，小狐狸也如法炮制地跪下，高声喊着磕了三个响头。

许久，猴子抬起了头。

四周鸟雀争鸣，虫蝉啼叫，却不见半点动静，那高高的朱红色大门仍旧紧紧闭着。

道观里，一位道童手持拂尘，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师傅，有两只妖精

为师已知道，你且退下白发老人坐在蒲团上闭目修行着，只一句之后，便没有半点生息。

道童只得悻悻收回手。

不多时，一位面容清秀的道童推开红门从道观出来，对猴子这边拱手道:师尊有请。

猴子心中一喜，想要站起来拉住道童的手，却被他躲过。

只听那道童冷冷道:师尊没有请你。

猴子一下怔住了，那，那请的

师尊请的是她。道童扶起一边的小狐狸，冷笑道。

我?小狐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是我吗？没叫错人?准确无误，师尊请的就是你。道童点点头。

那我呢，师尊有提我吗？猴子连忙一脸焦急地问道。

道童撇了他一眼，摇头道:师尊说了不收，便是永远都不会收，你这，师尊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收了。

所以，我劝你还是早些走吧。

这些话，犹如针扎一般刺入猴子心中，疼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能走到哪去?猴子张大了嘴巴。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顿时，猴子嘴角猛地抽搐。

见此，小狐狸也是心中一痛，连忙摇头:那不行，猴子不进我就不进！

道童一听眉头蹙起，就要说话，却被猴子打断。

不！

小狐狸一下愣住，看向猴子。

猴子努力挤出笑容，道听话，你先进去帮我看看情况，提前学学仙术，到时候说不定还得你罩我了，哈。

看着猴子嘻嘻哈哈的样子，小狐狸鼻子一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猴子拍了拍小狐狸的肩膀，笑道:我有办法进去的，你先替我进去打探情况，好吧?赶紧，去吧去吧。

说着，就把她往里推。

那你一定要来！小狐狸红了眼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

道童有些不耐烦，能快些吗，师尊还等着在呢！

好了，快去吧。猴子摆了摆手，缓缓低下了头。

低下头，是因为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眶中的眼泪。

想想也是，经历了十年之久，途中吃到的苦头已经够多了，吃不饱穿不暖都是日常。

但眼下到了灵台方寸山，而斜月三星洞就在猴子眼前事，他又觉得之前吃的那些苦就都不算什么了。

可须菩提却不收他。

猴子觉得这一刻，他这十年来所有的坚持都快崩塌了。

他想骂人，但又不知道骂些什么。

他想宣泄此时的心情，但也只能忍着。

哐嘡！

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猴子才抬起头来，脸上，早已被泪水淌满。

他想说话，却发现如鲠在喉，只能任由泪水划过脸庞，落在地上。

三天后，猴子仍然在门口跪着，低着头。

三天的时间，他的腿早已经失去了知觉。

一路走来，十年了，他从未睡过一晚上好觉，以为上了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噩梦还没结束

自己终究不是那个齐天大圣，须菩提也不会收自己，教自己仙术。

但最起码，小狐狸进去了不是?

实在不行就让她教自己。

猴子安慰着自己，这才觉得好受些。

但他不会放弃，他会一直跪在这，直到须菩提收他为止。

虽然他知道这结果不言而喻，但他还是不愿放弃。

因为回头，便是万丈深渊。回头，便是死。

他身后已经没有路可以让他回头的了，只能固执地往前冲。

因为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固执、顽固、骄傲、不羁，乃至偏执。哪怕是死，他们都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