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吃痛,更加暴怒,它放弃了继续朝白鹿靠近,而是朝赢泗的方向走了过去。
黑熊稍一停顿,便以排山倒海之势猛扑了过去,它浑身的毛竖着,显得有些狂躁,脚步震得地面咣咣作响,眼看就要冲到了赢泗的跟前。
就这么一会功夫,灌木丛里的姬玥已经完成了第二次上弦,只听嗖地一声,又是一轮齐射。
姬玥的一箭没入黑熊的眼睛,另两箭射穿了厚厚的黑熊皮肉,刺进了黑熊的心脏…
黑熊摇摇晃晃地朝前踱了几步,终于在离赢泗还有几寸的地方倒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姬玥这才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接受赢泗这一拜。”赢泗方才被黑熊强大的气势所震慑,他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姬玥,他会面对什么样的状况,良久恢复了神思,他立刻走到姬玥跟前拜倒。
姬玥神色淡然,“既是同道之人,自然要施与援手,公子泗言重了。”
赢泗也不多言,感激的话自然是放在心里,他朝姬玥拱了拱手。
姬玥点了点头,立刻朝仍陷在陷阱中的白鹿走去。
那白鹿似乎受了伤,腿上被一条装牲畜的葛布袋缠住,折了蹄子,姬玥瞅了瞅,看来此处是被猎人设下的陷阱。
见姬玥一行人靠近,白鹿似乎已经知道大难临头,便昂着头痴痴地凝视着姬玥,好像正在乞求她的怜悯。
这种眼神,姬玥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突然想起少年时在这处丛林放生的小白鹿…
猛然一惊,姬玥像是被触到心中唯一柔软的位置,她替白鹿小心解下束缚的葛布袋,手不自觉地抚上白鹿的脖颈,而那白鹿仿佛也认出她一般,无比留念地在她抚摸的手上蹭了蹭。
旁边站立的赢泗看着这一幕,都呆在了原地。
姬玥抚着白鹿的肚皮,这白色雌鹿微微鼓起的腹部,显然孕育有鹿崽,时光荏苒,她居然快为人母了。
还不待姬玥说话,赢泗回过神来,:“此白鹿仿佛认识季君子一般,如此亲昵安详,实属罕见,看来此鹿,非季公子莫属。”
姬玥轻轻抱起白鹿,抚摸着它柔软的身子,她道:“田猎之法,不杀有孕母兽,不害稚小幼崽,公子泗,我们来场交易如何?……”
夜色将至,薪山灯火辉煌的高台之下,猎场上的猎手们陆续归来,向戎胤献上自己所获的猎物。
这些山珍野味将用于宴飨宾客,以及”充君之庖厨”,剩余部分腌制风干后为冬十二月的腊祭做准备。
戎胤心神不属地检视着他们,看着猎场中的青年男儿们开始计算着自己的所得,心里却还在为未出场的几人沉思着。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没有看到姬玥出现的这个时刻,为什么自己的心神如此的不宁。
他突然发现,这个卫国的公主,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变得渐渐重了起来,仿佛自她出现后,午夜梦回看见那个人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也许,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点算完所得后,魏泃和翟国青年贵子们相继走来,行过礼,依次跪坐在席下。
不多会,公子纠走了进来,他是来报告点算结果的。
数量最多的,自然是魏泃,他以二百兽远居于位居第二的五十头兽。
这个结果也不让人惊讶,毕竟魏泃带了大批的魏国武士参与其中,这次算是做足了准备。
众人听得宣布的结果,纷纷赞誉魏泃,只听一名翟国贵族青年道:
“且不说公子泃文武全才,便是这般花了重本想要娶回戎寐公主,这般求娶淑女之心,也是世间少有的,公子泃众望所归啊。”
众人纷纷附和。
戎胤也颇为满意,他其实一直在秦国赢泗和魏国公子拘之间左右徘徊,这两国都是目前翟国想要结交的,这些时日看来,他自然知道赢泗远胜于魏泃。
一直让他犹豫不决的,是秦国的世子之位。
毕竟,魏泃的世子之位是已然成定局的,是没有办法动摇的,可是秦国的世子之位,依照如今秦国内各公子的明争暗斗,实在是胜负难料。
戎胤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未来国君的位置,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真正可以襄助翟国的。
如今赢泗下落不明,魏据目前来看仍是头筹,姬玥也未曾归来,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给他们的。
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心里这样寻思着,戎胤随即道:”为时尚且还早,卫国季礼和秦国赢泗还未归,此时言之过早。”
众人听闻,自然知道戎胤的心思,顿时便按下不提,开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过了大概三炷香的时间,众人都有些疲累了。
魏泃跟对面席位上的一名翟国典仪官使了眼色,那典仪官心领神会,站起来道:
“大王,时间已到,大王该论胜负,否则误了吉时了。”
秋猎是翟国大事,凡事都讲究何时开何时毕,故而经此一提,席位上的人这才又回到主题上来。
戎胤自知不该在有所耽误,见姬玥他们未归,心中只觉是他们放弃了机会,正准备宣布此次选亲的雀屏,太傅伯阳父却适时道:
“我等卯时开始,如今才酉时,如何过了时辰,典仪官莫不是糊涂了。”
道完,他又站起身朝上首戎胤拱手道:
“大王,此次选亲关系甚大,不宜草率,务必做到公平公正才能断绝日后众人非议。”
伯阳父都开言了,且他有理有据,戎胤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让典仪官清算时间,最后下旨,三炷香后,无论是否会有人回,不在等待,必行宣告之事。
姬玥和赢泗一行此时正在往回赶,姬玥自然知道在时间范围内的延误是允许的,但她也知道,如果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便是回天乏术了,故而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其他几人使足了劲儿才堪堪跟在姬玥身后不至落得太远。
行了很久后,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远远望见,在灯火辉煌的高台之下,有两个身影在等着他们,靠近一瞧,却是伯阳堇和戎寐,两人此时正踮着脚,像两只等待喂食的鸭子般,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见是姬玥,他们欣喜若狂,纷纷朝姬玥奔来,姬玥却不耽误,直接道:
“时间不多了,进去再说。”
几人也不说什么,纷纷跟着进了殿门。
见是姬玥一行人走进,驻立在外的魏国使臣们先是一惊,而后朝姬玥身后那辆辎车里瞅了一眼,见没有异常之处,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其中一人故意大声喊道:”秦国公子泗,你没猎到白鹿么?我看这辎车上只有几只野兔子啊!”
另一人也在一旁跟他唱起了双簧:”你这是什么话,卫国多尚人文风雅儒流,不擅武力,能捕到这些已是不错了。”
戎寐瞟了两人一眼:“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要不要再试试我的鞭子,看我力气小是不小?”
两人立刻闭了嘴。
赢泗和姬玥的几名随从这时也赶了过来。
几人点了点头,便交由一旁的点算官点算。
点了点姬玥车上的猎物,点算官笑道:”的确是少了些,你可知道,今天的围猎,魏泃获兽两百头;建小君子获兽五十头;便是下场才一个时辰的九公子也获黄羊一对,野猪一头。”
姬玥笑了笑,只得朝他们行了一礼“姬玥自然不敢跟他们比肩。”
高冠博带的典仪官走了出来,指着姬玥傲然道:“既然如此,这次的胜负,便是可以轻易分辨了”
许是等了许久,这时听得姬玥等人归来,戎胤兴趣大增,这时也走了出来,众人也随之而出。
姬玥静静地听着,赢泗身边的副贰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大声辩解:
“季公子和我家主上可不止猎了这些,后面还有一辆辎车呢!”
正说着,却听到车声辚辚,那辆载着黑熊庞大尸体的辎车正好驶了过来,沉重的熊身压得车轴咯吱作响,四匹马才勉强拉动。
几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一头黑熊,起码有十石重,一巴掌就能把人拍飞。
换了他们,至少要带上五名,不,至少十名虎贲才能将其射杀!
他们才几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姬玥轻笑:“等熊掌煨熟了,各位一定别忘了来品尝品尝。”
方才羞辱他们的魏国士子们憋红了脸,这时看热闹的戎胤终于发话了,只是他率先问道姬玥:
“众人皆无功而返,唯独你追入林间,可猎杀了那头白麋?”
他真的对那“祥瑞”很上心啊。
姬玥上前,道:
“在下无能,未能猎杀白麋。”
这对魏泃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戎胤则大失所望,他一直对姬玥一度寄予厚望,可如今他失了白鹿,戎胤的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周围的人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佳,纷纷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