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宫帷后的栎阳公主脸色苍白,勉强抓住帘子才站住。
叔夏迎着苻坚目光没有退缩:“叔夏一直很尊敬公主,但叔夏已有正室嫡妻木氏,岂能休妻再娶?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苻坚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冷笑道:“好,很好。你骨头很硬,倒令朕刮目相看。既然这样,你这把硬骨头就来试试朕的刀锋。”他边说边抽出了寒气逼人的天子剑。
叔夏一惊,苻坚居然动了杀心,当今之计,只有劫持皇上作为人质逃出长安。可要当着苟太后和皇后面前劫持苻坚,叔夏又实在做不出来。最后他心一横,苟太后对自己有大恩,自己绝不能当着她的面违背君臣之义,苻坚是君,自己是臣,君要臣死,死就死吧。
正在这时,栎阳公主急急从宫帷后跑了出来,她挡在叔夏身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皇兄不要。皇兄,萱儿不想嫁给他了。我不要他了。请皇兄放了他吧。”
众人都是一惊,苻坚恨恨盯着妹妹,道:“你迷恋这小子多年,全皇宫无人不知,为什么现在不要他了?”
栎阳公主重重磕了几个头,道:“皇兄,萱儿原以为他与木氏分别多年,感情不会很深,所以才想嫁给他。没想到他们夫妻感情如此之深。我如果真的嫁给他,他也会天天想着那个木氏,萱儿又有何幸福可言?所以萱儿想明白了,我不要他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他了。请皇兄放过他。”
殿内又是一片沉寂。叔夏震动地望着栎阳公主,这一瞬间,他感到了这位秦国公主刁蛮外表下的善良。
这时候苟太后开口了:“坚儿,既然萱儿想通了,不要桓太医做她的夫君了,此事就算了。”
苻坚面带愠色:“母后,这件事还不是你主动提起的?”
苟太后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们夫妻感情如此之深。桓太医与木氏是结发夫妻,伉俪情深,这份情义和忠义可嘉。我们岂能活活拆散他们夫妻让天下人耻笑?”
叔夏松了口气,给苟太后磕了一个头:“多谢太后成全。”然后又向栎阳公主行抱拳行了一礼:“公主宽宏大度,多谢公主成全。”
栎阳公主避开他的行礼,眼含泪花没说话。
苟太后挥了挥手:“桓太医,你下去吧。”
叔夏起身退了出去。
他走后,殿内陷入长久的沉寂,一时间无人敢说话。
良久,苻坚怒容满面道:“母后,您一直太宠信桓叔夏,才导致他如此狂妄,目中无人,竟然敢当众拒婚,这种心有异志的人再有才,也不会为我大秦所用,等他为王丞相治完病,朕一定要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苟太后和皇后都吓了一跳。
栎阳公主苦苦哀求:“皇兄,不要这样。您不能杀了桓叔夏。”
苻坚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栎阳公主扑到母后怀里痛哭:“母后,您快劝劝皇兄吧,别让他杀了桓叔夏。”
苟太后叹了口气:“你皇兄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我自会劝他。放心吧,他一向宽厚仁慈,不会真杀桓太医的。”
皇后不悦道:“今天桓太医也太过份了,陛下好心好意赐婚,他居然敢当众拒婚,太不把天王和我秦国皇室放在眼里了。”
众人都沉默了。
叔夏回到许宅,坐在客厅里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一遍一遍回忆着苻坚投向自己愤怒的目光,还有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天子剑,感到了强烈不安。
他又情不自禁想起了二年前师兄一家的惨死,那时他和师兄、师嫂、秋茹已经预感到危险来临,已经决定晚上就从地道逃走离开长安。可还是晚了一步,丞相王猛当天就派张毛、王鉴、梁成抓走了师兄、师嫂。
现在他又有了同样的预感。事不宜迟,他必须火速逃离长安。正在这时,仆人带着王猛丞相府的管家走了进来。
管家笑着行礼:“桓太医,丞相让我接您过府。”
叔夏这才记起来,今天自己还没来得及去丞相府为王猛针灸。
他连忙站起身,跟着管家走出房门。
到了丞相府,叔夏象往常一样王猛针灸。但他心情却跟往常不一样了。自己已经决定今晚就离开长安。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为王猛治病,所以更加尽心尽力。
针灸完毕后,叔夏又用真气为王猛疗伤。
半个时辰后,王猛只觉浑身上下、五脏六腑无不舒坦之极,面色也红润起来,不由精神大震。
“桓太医,你辛苦了。”他笑着道谢。
叔夏摇摇头,开始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王猛盯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道:“桓太医,当初阳平王中毒,情况十分危急,毒气随时会侵入心脏。可他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却挺了二天二夜。当时我还十分纳闷,现在才明白,那时你一定是用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吧。”
叔夏不语,什么都瞒不过这位丞相大人,自己想否认也无济于事。
见他默认了,王猛又道:“当年阳平王中毒后,我马上怀疑到了淮阳公,于是搜查淮阳公府,却一无所获,淮阳公抵死不承认。这时候栎阳公主却飞马跑来报信,说出了‘建安寺’这个地址,其实当时阳平王中毒昏迷不醒,如何能说话?这一定就是你当时假借阳平王的嘴把真相告诉我与天王。请恕景略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感谢你。谢谢你当时帮我了一把,揭穿了淮阳公谋反的阴谋。”
叔夏淡淡笑了:“丞相大人明查秋毫,叔夏佩服。”停一下,他说:“阳平王对我说过,大秦国对老百姓最好的人是你,你爱民如子。你劝说天王陛下废除了胡汉分治,使各民族老百姓平等地生活在一起。如今百姓中都流传着一句谚语:“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王猛之力也。正是阳平王这句话使我决心救你,因为我知道救丞相大人就是救秦国千千万万老百姓。”说到这里,叔夏突然站起身,对着王猛深深鞠了一躬,郑重说道,
“丞相大人是我大秦国第一重臣,国之栋梁,您在陛下心中地位无人可比。所以叔夏恳请丞相大人继续劝天王施仁政,亲贤臣,远小人,造福亿万苍生。这样的话,我师兄也能理解叔夏为什么要救人,他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息。”
王猛深深震了一下,他也站了起来,抱拳回了一礼,正色说道:“桓将军请放心,景略不才,一定会帮助天王成就大业,造福我大秦亿万子民。”
“多谢丞相。”叔夏再次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他心里清楚,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王猛了。所以他才对王猛说出了心里话。
半夜,叔夏写好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后乔装成老百姓的模样。他背好行囊,抓起长剑,牵着战马,悄悄从后院角门离开许宅。
天刚亮,城门打开,叔夏跟着一群老百姓牵着马出了城门,一路飞奔而去。
当天上午,许宅仆人就发现了他留在桌上的信,很快这封信就被送到了阳平王府。苻融脸色沉重地接过信,一面问许宅的仆人:“你们是今天早上发现桓将军走了吗?”
“是的。”
苻融双手有点颤抖,打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