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店的生意常常好的惊人,不知是外国佬爱吃中国炒饭还是炒饭便宜,总之在吃饭时间别想找到位子。而厨房那几个厨师的厨艺也算不上高明,店里除了老板的手艺还行外其余的人感觉像是在败坏中国菜的声望。
我边吃着河南拉面边在网上查资料。从大致上看在十年前拥有这项技术的医院有七家,其中有三家就在加州。可再查这些医院似乎又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紧的地方。也许称为研究所或者实验室更贴切。大多是由人资助的,地点也没有固定之处,只不过在这家或那家医院挂上个名号而已。
宇慧真的是被这群人治疗的吗?我不禁担忧起来。
关上电脑我抬头对着天花板发呆,思索具体该从哪找起较好。但是,时过境迁,十年前的东西真的这么容易查得到吗?忽然“袅无踪迹”四个字浮现在我脑海中,在这字的后面,我隐隐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哎,”猛地有人在我额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在干什么呢?”
我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老板的女儿,“知不知道这么闯进来很没有家教?”
“本来就没有家教,所以才这么闯进来。”她无所谓的说,“父母早死了,被现在的爸爸领养还是十四岁的时候。”
“哦,那你可以出去了。”
“看你好像很苦恼的样子,怎么了?家里有人得了不治之症?”
“你才得了呢,不关你的事。”
“本来想….帮你的忙,医院,我可知道不少。”
“喂。”在她走到门口时我突然喊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从爸爸那儿听到过一些,问我能不能帮忙,我回答说那要看那人值不值得帮,不过看样子你属于不值得那类的。”
“你真能帮忙吗?”我走上去说,“真的有办法?”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对于医院了解,因为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医,跑过不少医院。”
“那也许真的能帮上我,”
“有烟吗?”她坐在床沿边翘起二郎腿说。
我递上根箭牌,她看了看像是不太满意,二十出头的脸庞上还带有稚气未脱的笑容。
“照现在的方法找,找一辈子也不会有进展。”在点燃烟后她说,“要么就直接上医院问,凡是一些比较特殊的病例都会有记录,那你要找的人也许就在这里面,只要找到记录,就能找到人。”
“真的吗?那快找吧。”我又重新打开电脑。
“那你也得告诉我她得的是什么病,知道了什么病查找范围就能缩小一半。”
“其实说实话,我并不清楚她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那是一种遗传病。”
“那有什么症状呢?”
“肌肉萎缩,骨头也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骨折,吃不下饭,勉强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那是听说美国这边有治疗这病的新方法才跑来的吧?”她对于症状思索一阵像是没得出什么具体结果,“那种方法叫什么知道吗?”
“只知道叫简称叫DMG.”
“听上去似乎是Neuralgic Amyotrophy.”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神经性肌肉萎缩。”她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说,“这种病治不好的,神经一旦受损就永远无法修复。”
我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心中忐忑不安,“怎么可能治不好?不是有新方法吗?”
“新方法不代表是能治好的方法。”她依旧用那种让人厌恶的口气说,“这种病是因为控制某片身体区域的神经受到损伤,从而无法为那片区域提供营养所以才会导致肌肉的萎缩与骨质的松垮,跟着患处会伴随萎缩而剧烈的疼痛,甚至是麻痹。稍微想一想就明白是不可能治的好的。”
我一声不吭的将她赶了出去,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朝我的心口涌来,轻而易举的将我击倒。我仔细回想宇慧那时的样子,回想她躺在床上想伸手来摸我的脸都不行。然而强烈的失落感令我连一点点支离破碎的片段都无法想起来,我所能想到的,只是刚才那女人轻描淡写所讲的一句话:
“这种病,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是治不好的了。”
我躺在床上像个全身失去知觉的人一样久久凝视着天花板,仿佛在天花板中有我要知道的答案。但我要知道的答案是什么呢?我连自己想问什么都不知道,哪有想知道的答案?
感觉心中有某块极有分量的东西一点点在往下沉,如同丢进几万米深海之中的一块石块,不停的缓缓下坠….缓缓下坠。然而虽然感到巨大的失落,但我却没有流泪,只是感到失落而已,好像习惯了希望破灭的人再大的失望也能一笑了之。
不知如此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敲门声,我无心去理会。然而敲门者似乎给人种不来开门便把门敲烂的感觉。无可奈何,我打开门,是老板的女儿。
“刚才对不起,说了些落井下石的话。”她先道歉到,不过能看得出来她不常向人道歉,每句话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我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刚才的失落感一点点退去,还残余下些退潮后的痕迹。
女子进屋后规规矩矩的坐下,没有再翘起二郎腿,“不过这病虽然是不治之症,但绝对不是绝症,就是说真的了这病也不会死。”
我没有回应,她的语气中多少带有要为刚才的直言直语而安慰我的意思。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我淡淡的说,“这次来,我就一定要找到她,就算找到的只是块墓我也要找到她。”
女子似乎对于我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将这番话而感到惊讶,一改先前的神情沉重起来的问,“你很爱她吗?”
“我们之间,早已经不是什么爱了。”
“不是爱?那是什么?”
“我和她之间就好像存在与消亡的关系一样。”我说,“感觉我们好像总在寻找,寻找自己的存在或者是寻找自己的消亡。而没有对方,我们就什么也不是。”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过,我真的可以帮你。”
“是嘛。”
“嗯,就从拥有这种十年前还算新型的治疗方法的医院开始下手,应该不会多,我们一家一家的找。”
女子这么说让我感到吃惊,被我赶出去后再回来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作为帮忙的回报,我有一个要求。”
我不知道她搞什么怪,走到窗边对着草绿色的窗帘说,“有什么要求?”
“我想要听听你们的故事。”
“我们没有故事。”我格外肯定的回答。
“不想说就算了。”女子转过身,连接Internet像是上了一个什么论坛,异常专注的在其中搜索什么,不时按动键盘,不知输入了什么。
我拉开些窗帘,黄昏的阳光照进屋子,这光看上去孱弱无力,像是什么也无法照亮,就连最微小的黑暗也不行。但不知为何,当我看着这一小片淡淡的黄昏光华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这会不会是因为她说:“这病虽然是不治之症但绝对不是绝症”的关系呢?
我的希望之火是黑色的,静静燃烧的黑色希望之火。我在一团巨大的迷雾中坚信她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即便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我也如此的脆弱,但脆弱并不代表消亡。
我受着黑色希望之火的指引,朝某一个城市走去,火不旺也不灭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烧着。
忽然,她像发现了什么好消息似的跳起来,急忙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迅速记下些什么。尔后再一次投入到寻找中去。我忽然觉得,她,是不是就是重又在我心中燃烧起来的黑色的希望之火呢?
哎,宇慧,你说要不要把我们的故事告诉她呢?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就好像日记只有写的人和在日记中被记到的人才会明白其中意思一样,我们的故事是不存在第三者能了解的。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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