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军中营火渐渐熄灭,西边却再次响起一阵阵马蹄声,接着,南面也有马蹄声和喊杀声传来,再接着,北边也有了动静,那火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营火又一次点燃,无数骑兵燃点了火把纷纷出营,向各个可能敌袭的方向席卷而去。很快,他们又一无所获地怏怏收兵,各队还或多或少的折了几骑人马。
这一夜,注定了满洲正白旗、镶白旗主力会彻夜无眠。
一股子明军骑兵看准久战疲惫的两白旗马力不继,用起了本是满洲人最擅长的袭扰战术,趁着夜幕的掩护来往驱驰,时真时假的冲击一番,颇有接应镇东营突围而出的态势,让疲倦到沾地就能睡着的后金军不得不强提精神认真对付。
几番骚扰后,更有一股子明军骑兵突进到距离正白旗大帐不过五百步的地方,乱纷纷地“噼里啪啦”打过一阵火铳之后,又呼哨着疾驰而去。
而被围的明军镇东营一千多残兵却在军校们的敦促下养精蓄锐,对鞑子军的动态不闻不问,甚至懒得连派个弟兄去瞧瞧究竟的兴趣都欠奉。
寅时三刻许,在东边天空的鱼肚白光线下,后金军起营了。
“大胡子!大胡子!”周良臣兴奋地将睡得死沉的谷成从地上提起,几乎与此同时,一千多劫后余生的镇东营军兵们齐声欢呼,将不想睁眼的谷成生生唤醒。
谷成揉揉惺忪的眼睛,就着昏暗的光线一看,果真!鞑子果真撤了包围,向南边的大凌河城缓缓进发了!似乎他们已经忘记了案板上还有一块大肉没吃,或者是他们已经没了吃肉的胃口,反正,连一个鞑子骑兵也不曾向王家堡的残墙下多走一步。
“噗通!”谷成双膝着地,又“砰砰”有声的以头撞地,迫使担心他撞傻了的周良臣将他拉起来,这才哈哈大笑着道:“大人啊大人!您真有神鬼之能啊!哈哈,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之上者也!”
周良臣知道,络腮大胡子嘴里喊的大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部下——豹枪营游击刘泽。
后金军很快走远,不久,几骑快马从西南方疾驰过来,到得近处,来人喊道:“自己人!周参将可在!?”
周良臣用足了全身的气力回答:“本将在此,来者可是豹枪营弟兄!”
“卑职豹枪营游击刘泽见过大人!”来人在马背上打了个拱手,引得镇东营军兵们又一阵欢呼。欢呼声中,一脸风尘却依然显得英武俊朗的刘泽大步行到堡墙下,正好撞上迎来的周良臣。
周良臣一把拉住想要见礼的刘泽,又把住他的双臂,笑道:“今日周某能逃得生天,全靠小将军之功呐!”
“大人哪里话!”刘泽朝谷成点点头,又向周良臣道:“是鞑子扛不住疲累,又觉左副帅肯定不会派兵出城增援王家堡了,这才主动撤走,转道与镶蓝旗会合,攻击大凌河城去了。此时,不仅仅是王家堡的围解了,大兴堡那边也安然无恙。大人,全仗您和镇东营的弟兄们血战死拼呐!”
一番话,连客气带赞扬,还把目前的战局说了个明白,让周良臣不禁生出“这小将军的口齿愈发伶俐”之感。
“侥幸!侥幸!鞑子若要强攻,周良臣早已死无全尸了!”
说话间,远处又有几波骑兵赶来,也是远远地喊话后才靠近堡墙,最后溶入大队之中。
刘泽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是笑嘻嘻地道:“哪里是侥幸,鞑子此番是无力再攻了!就算他们要攻,也不是攻击您这点人马,而是大凌河!唉,折腾了一夜,还真是累了!大人,请准卑职坐着说话。”
“小将军生分了!生分了!”周良臣也主随客便,坐到刘泽身边问道:“小将军怎么就把鞑子算得死死的?昨夜里是怎么个闹腾法呢?”
“大人看得起卑职的话,不如直呼刘泽好了。”刘泽也不敢再行托大,毕竟这个周良臣是大凌河镇有数的良将,又是自己的上官,当然也是最值得拉拢结交的。他将腰间的战刀挂链取下,双手扶着战刀刀柄道:“所谓秋高马肥,正是鞑子骑兵横行无忌之时。只是鞑子连月征战,马力早就不继。大人,难道您没注意鞑子的战马个个都掉了肥膘,瘦得可怜咧!”
“噢……”周良臣略一回想,果真如此!忙点了点头却没说话,他在等刘泽的下文呢。
“骑兵最重马力,而鞑子奔袭大兴堡在前,又疾驰到王家堡与镇东营血战半日,马力早就不继。又加上卑职将千余骑分成几波轮番骚扰,竟然有不少鞑子战马累毙倒地,这一路上都屡有所见。因此,鞑子不是不想吃掉镇东营,而是他们的战马没有力气了!”
周良臣如梦初醒,以手抚额道:“难怪,难怪鞑子会一改常态,缓缓退去呢!”说着话,他的脸色又沉重起来,转头扫视了附近零落的部众之后,叹息道:“想我七千弟兄,竟然……”
远处又有一拨骑兵驰来,这一拨数量较多,足有四、五百骑。
附近有军校报道:“禀参将大人,是吴千总!”千总吴浚才乃是镇东营两冲骑兵的统带官。
周良臣猛地站起来,失声道:“他们,他们没……”
“卑职正好半道上碰到吴兄弟被鞑子追击,所以就擅自作主,让吴兄弟暂归卑职指挥。”刘泽说着话向周良臣抱拳作礼,却马上就被周良臣按住了手。
“多亏如此!多亏如此!”
吴浚才很快就赶来见礼:“卑职吴浚才参见周大人、刘大人!”
“参将大人,卑职有话……”
周良臣作了个请的手势:“小将军请讲。”
刘泽向吴浚才问道:“吴大人,鞑子可到大凌河城下扎营了?”
吴浚才恭声回答:“回小将军的话。正是,鞑子估计是疲累得紧,明明看到卑职和弟兄们,竟然没出兵追击,也没攻击城池,只是安营扎寨,堵住了大凌河城西、北两门。另有豹枪营冲校冯兄弟通报,鞑子镶蓝旗万余精骑护着一拨汉军已经渡过小凌河,卯时可达大凌河城下。”
“鞑子要强攻大凌河,决计不会让我们靠拢。”刘泽说着看了周良臣一眼,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又继续道:“卑职前日袭取东海堡,听堡内汉民所说,鞑子命佟养性组建了一支新军,名曰重军,装备了不少火炮。估计这次镶蓝旗护送的就是这支人马。嗯……这么说,皇太极是打算放弃攻取锦州的打算,改而专攻大凌河城了?”刘泽似乎是自言自语,他想了一阵后,又道:“周大人,我看鞑子是想退兵了,因而围住大凌河城,以免东归时遭遇腰击。卑职以为凭我等之力对大凌河城之战再无助力,不如先行回大兴堡休整,再图后计。”
周良臣面向南方想了想,转身对刘泽道:“全凭小将军决断!”
刘泽霍然走到一边,向周围的军兵们大声发令:“豹枪营,给镇东营弟兄们分发干粮,吃饱后立即上路,回大兴堡!”
天光大亮时,又有冯大进率部赶来合会。这么一来,整个队伍足足有三千之众,以骑兵开路并两侧护翼,车步兵居中,收拾了战场上残余的火器后缓缓向北,一路未见敌踪,于晌午时分安然到达大兴堡。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